谭宗亮主力南下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在靖安营中激起千层浪。八千对四千,且对方是养精蓄锐、挟忿而来的主力,己方则新经战阵,虽小胜却亦疲惫。更重要的是,那支指向粮道的偏师,如同抵在腰眼上的匕首,令人脊背发凉。
中军大帐内的气氛,比彬江畔初遇伏兵时更加凝重。
“大人,谭绍光这是要一口吃掉我们!”雷大炮声音沙哑,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战意,“跟他拼了!”
王五相对冷静,但眉头也拧成了疙瘩:“正面硬撼,我军胜算渺茫。若粮道被断,军心必乱。为今之计,或可急速后撤,与吉安来援的团练汇合,再图后计。”
苏文茵刚从后方赶来,带来了吉安的最新消息,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大人,按察使衙门那边风言风语又起,说大人顿兵坚城之下,劳师靡饷,恐有……养寇自重之嫌。沈巡抚(沈葆桢)虽未明言,但已行文催促,言语间已露不满。若此时后撤,只怕……”
只怕江西官场立刻就会群起而攻之,甚至曾国藩那边也不好交代。淮系的郑怀远虽暂时蛰伏,但必然也在暗中窥伺,等待发难的机会。
前进,是谭宗亮的重兵集团,胜算极低。
后撤,是政治上的万丈深渊,前程尽毁。
分兵救援粮道?本就兵力处于劣势,再分兵无异于自断臂膀。
陈远仿佛被架在了火上,无论选择哪一条路,似乎都通向绝境。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陈远闭目沉思,脑海中飞速闪过当前局势的每一个细节:谭宗亮的用兵习惯,袁州的地形,吉安的暗流,曾国藩的态度,乃至那批刚刚运到,尚未完全形成战斗力的新式枪械……
突然,他睁开双眼,眼中不再是凝重,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
“我们不能退,也不能坐以待毙。”陈远的声音斩钉截铁,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谭宗亮主力的箭头前方,“谭宗亮想速战速决,凭借优势兵力碾压我们。我们偏不让他如愿!”
“王五!”
“末将在!”
“我给你两哨最精锐的斥候,配足马匹。你的任务不是阻击,不是硬拼!是袭扰,是拖延!”陈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几条迂回线路,“利用一切地形,昼夜不停,袭击他的前锋,焚烧他的辎重,狙杀他的斥候和低级军官!我要你像影子一样缠住他,让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每一天都不得安宁!尽可能将他主力南下的速度,拖慢三天!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