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并未因谭宗亮受抚而消散,反而如同江南梅雨季的潮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袁州的每一个角落。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撒在外面的眼睛——王五和他手下的斥候。
先是袁州北面几个村镇,开始流传起一些暧昧的闲言碎语。酒肆茶棚里,总有那么一两个看似无心的闲汉,抿着劣酒,压低声音说什么“陈参将和北边的谭参将早就通过气了”、“上面争权夺利,苦的还是咱们当兵的”、“以后南北一家,这仗啊,打不起来喽”之类的话。这些话如同滴入清水的墨点,迅速晕染开来,虽无实据,却足够引人遐想。
几乎同时,靠近芦溪方向的几个村庄,接连发生了数起劫案。损失不大,无非是些粮食、牲畜,但手法狠辣,稍有反抗便刀兵相向,留下了几具村民的尸体。现场并未留下明显标识,但有幸存的村民信誓旦旦地说,行凶者口音带着浓重的皖北味儿,行事作风,像极了以前长毛流寇的路数。
消息如同长了脚,迅速传回了袁州城。
“谣言四起,北面村庄遭劫……”苏文茵将汇总的情报呈给陈远,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色,“大人,这绝非巧合。定是谭宗亮贼心不死,暗中捣鬼!”
陈远仔细翻阅着报告,脸色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不是捣鬼,是反击。”陈远缓缓开口,声音冷冽,“而且,是很有章法的反击。谣言旨在离间,坏我名声,让曾大帅和沈葆桢疑我。劫案意在激化民怨,制造边衅,逼我出手,或者至少,让我在北面百姓心中威信扫地。”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北方:“他这是阳谋。就算我们知道是他做的,没有确凿证据,也难以拿他一个‘朝廷参将’如何。而他,却可以不断用这些阴损手段,给我放血。”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雷大炮按捺不住,怒气冲冲,“难道就任由这厮泼脏水、害百姓?让俺老雷带人摸过去,端了他几个哨卡,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胡闹!”陈远呵斥道,“他现在是官身,无凭无据攻击他,便是造反!正落了他的圈套!”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王五。”
“末将在!”
“加派人手,盯紧谣言源头和那些形迹可疑的生面孔,尽可能抓住一两个活口,拿到实证。对那些劫案现场,仔细勘验,寻找任何可能指向真凶的蛛丝马迹,特别是……看看有没有刻意遗留,但又不太自然的‘证据’。”陈远深知,谭宗亮若想嫁祸,可能会故意留下些破绽,但这破绽绝不会太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