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心中冷笑,李鸿章这是借着肃清残敌的名义,要将势力正式延伸到长江水道,掌控这条黄金水路的军事与税收大权。“王爷,此事朝廷之意是?”
“太后和皇上尚未表态,但朝中附和者众。”恭亲王语气沉重,“湘淮一体,曾涤生(曾国藩)虽未明言,但其旧部多为此造势。他们这是挟克复天京之大功,要挟朝廷,扩张地盘!”
“王爷,淮系欲控长江,其志非小。然新军初成,羽翼未丰,此时与之正面冲突,殊为不智。”陈远冷静分析道,“不如,以退为进。”
“哦?如何以退为进?”
“王爷可表面上赞同淮系之议,甚至可建议朝廷,将此事全权交予李中堂办理,以示信任。”陈远目光闪烁,“然,可在其折子基础上,附加一条。就说,长江缉私,关乎数省安危,非淮军一家之事。为确保号令统一,成效卓着,提议由朝廷委派一员‘长江水师协理大臣’,驻节镇江或安庆,负责协调沿江各省绿营、水师,并稽查缉私款项、战果,直接对军机处负责。此人选,需位份尊崇,且……与淮系不甚亲密者为佳。”
恭亲王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精光爆射,抚掌道:“妙!此乃明升暗降,掺沙子的绝妙好棋!若此议成行,李少荃即便拿到了组建缉私营的差事,头顶上也多了个紧箍咒!只是……这协理大臣的人选……”
陈远微微一笑:“王爷心中,莫非已有人选?”
恭亲王盯着陈远,缓缓道:“此人需位高权重,能压得住场面,又需与湘淮保持距离,最好还能懂些洋务、水师之事……远之,你以为,六爷(醇亲王奕譞)如何?”
醇亲王奕譞,当今皇帝生父,地位尊崇,且一向与恭亲王关系密切,对洋务虽不如恭亲王热衷,但也并非极端守旧。更重要的是,以其身份出任此职,李鸿章绝难公开反对。
陈远躬身道:“王爷圣明,醇亲王确是上上之选。”
“好!此事本王即刻去办。”恭亲王心情大好,随即又想起一事,“对了,还有一事。太后前日问起你与灵汐的婚事,意思是天京已平,天下初定,你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着她年内择期办理。你可要早做准备。”
陈远心中一动,知道这场注定无法回避的婚姻,即将步入实质阶段。他面色平静,恭敬答道:“卑职遵旨,一切但凭太后、皇上和王爷做主。”
从西苑出来,陈远坐在轿中,默默消化着今日的信息。淮系的扩张,恭亲王的反制,太后的催促……京城的局势,如同一锅即将煮沸的水,而他自己,正身处锅底。冯墨的到来,或许能缓解南方的技术之渴;与灵汐的婚姻,则将把他更深地绑定在爱新觉罗家族的战车之上。
他轻轻掀起轿帘一角,望着窗外熙攘的街市,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依旧为生计奔波,对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毫无察觉。
铸犁为剑,并非只是为了杀戮,更是为了在未来的乱世中,拥有保护自己、开辟新路的力量。 他的剑,是新军,是技术,是资金,也是那些逐渐汇聚到他身边的人才与联盟。
前路依旧艰难,但手中的筹码,正在一点点地增加。他放下轿帘,闭上双眼,脑海中开始勾勒讲武堂的课程设置,以及那批即将到来的克虏伯机床,该如何与冯墨的才华相结合,真正转化为他所需的“剑”与“犁”。
轿子平稳地前行,载着陈远,也载着他沉重而清晰的野心,汇入这座古老帝都的滚滚红尘之中。风暴在汇聚,而他,正在风暴眼中,悄然铸炼着决定未来命运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