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的北上之行,安排得极为隐秘。他没有乘坐显眼的官船,而是搭乘了李铁柱安排的、挂着英国旗的沿海客轮,在天津港悄然登陆,再由一队扮作商队护卫的新军宪兵精锐,护送进京,直抵西山脚下那片看似普通的皇庄旧址。
当马车驶入戒备森严的制造局大门,胡雪岩才真正感受到此地与外界的截然不同。没有官衙的散漫与喧嚣,目之所及,是整齐的砖房、硬化的路面、往来人员统一的工装和沉静专注的神情,空气中弥漫着煤炭、金属和切削液混合的独特气味,远处隐约传来蒸汽机的轰鸣与有节奏的锻打声。一种高效而肃杀的气氛扑面而来。
陈远亲自在核心工坊区外迎接。他今日未着官服,只是一身简单的藏青长衫,却比穿着黄马褂时更显沉稳内敛。
“胡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陈远拱手,笑容温和,目光却清澈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陈大人言重了,能得大人相邀,是胡某的荣幸。”胡雪岩连忙还礼,姿态放得极低,心中却是一凛。这位年轻的额驸,气场比他预想的还要强大。
寒暄几句后,陈远直接切入正题:“胡先生是爽快人,想必也无心欣赏这西山景致。不如,我们先看些实在的东西?”
“正合我意!”胡雪岩求之不得。
陈远引着胡雪岩走向那座被高墙环绕、守卫最为森严的工坊。进入之前,所有随从,包括胡雪岩带来的两位老师傅,都被要求留在外面。冯墨早已在工坊内等候,他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眼神却亮得吓人的模样,对胡雪岩这位名满天下的财神,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注意力全在场地中央那被油布覆盖的物事上。
“冯先生,开始吧。”陈远吩咐道。
冯墨一言不发,猛地扯下油布。
一门造型流畅、炮管修长、泛着冷硬钨钢幽光的野战炮,赫然出现在胡雪岩眼前。其精密的制退复进机构、新颖的瞄准具,都与胡雪岩见过的任何西洋火炮截然不同。
“此炮,名为‘惊蛰’。”陈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金石之音,“炮管为特种合金所铸,可承受更高膛压,寿命十倍于寻常铸铁炮。有效射程,一千八百步。精度,三百步内可命中磨盘。”
一千八百步!胡雪岩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数据,已经完全超越了他所知的任何一款进口火炮!
“装填试射!”冯墨沙哑地下令。
早已准备多时的炮组人员迅速上前,动作娴熟,装填、瞄准、击发!整个流程干净利落,不过十数息之间。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在工坊内回荡,炮身稳健后坐,远处山谷中设立的厚实土坯靶墙应声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烟尘弥漫。
胡雪岩死死盯着那消散的烟尘,又猛地回头看向那门几乎纹丝不动的“惊蛰”炮,心脏狂跳。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如此射程、如此精度、如此威力的火炮,以及那远超时代的炮管材质和加工工艺,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这炮,造价几何?可能量产?”胡雪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出了与那晚在密室中间样的问题,但此刻的心情已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