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冬雪,似乎比往年更加粘稠湿冷,沉沉地压在克里姆林宫的金色尖顶上,也压在参与中亚事务决策的每一个人心头。当“野马滩”前线苏军接到命令,开始与当面中国军队进行“技术性脱离接触”——实质是顶着对方望远镜和炮口监视下,艰难后撤至一月前的控制线——时,一种混杂着不甘、屈辱和隐隐后怕的情绪,在总参谋部作战局弥漫。
“近卫第17师”的战损报告最终摆上了副总参谋长彼得罗夫的案头,比预想中更触目惊心:渡河部队在撤退过程中又遭中国军队的追击炮火和冷枪狙击,最终完全撤回北岸时,两个先头营减员超过四成,损失的坦克、火炮、车辆堆积在渡口南岸无法带走,最终被中国人“接收”或炸毁。更关键的是,那座被摧毁的后勤中转站,直接导致北岸囤积的、足够支撑一场旅级战役一周的弹药和油料化为乌有,短期内已无力组织同等规模的进攻。
而来自北京外交渠道的回复,则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任何试图通过外交辞令挽回颜面的幻想。中方坚持“恢复原状”与“撤军至一月前控制线”是谈判绝对前提,寸步不让。与此同时,情报部门送来的、关于中国“钢轨计划”的最新航空侦察照片(代价是又一架侦察机被疑似新型防空导弹击伤),显示那条铁路干线正以惊人的速度穿过乌鲁木齐,其铺轨前锋已经逼近天山山脉东缘的施工最难点。一旦中国人克服天险,铁路将如利剑般直插西域腹地。
“他们不是在修路,”彼得罗夫将照片狠狠摔在桌上,声音嘶哑,“他们是在用钢轨,重新划定亚洲大陆的力量边界!”
“大将同志,中国人的谈判代表已经到了预定地点,师长级别的现场会谈将在三小时后开始。”一名副官小心翼翼地报告。
彼得罗夫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他知道,战场上失去的,谈判桌上几乎不可能要回来。现在去谈,不过是履行一个“体面退场”的程序,并为下一步如何应对这个在东方迅速崛起的、难以揣度的巨人争取思考时间。
“告诉我们的代表,原则可以同意,但细节要争。”他睁开眼,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现实考量,“撤军的时间表、双方监督哨所的位置、边境缓冲区宽度……这些都可以谈,慢慢谈。重点是,不能让中国人以为我们软弱可欺,要让他们明白,维持这条边界的基本稳定,符合双方利益。另外……试探一下,他们对‘钢轨计划’接近边境敏感区域的态度。”
他心中还有一层更深的忧虑,无法明言:欧洲方向,英美对德国战后格局的争夺日益白热化,苏联需要集中精力应对。在中亚陷入与中国的长期消耗和对峙,是莫斯科无法承受的战略失误。此次“野马滩”的挫折,固然是军事上的失败,但从更高层面看,或许也是一次被迫的“战略止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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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奎先达坂。
这里是“钢轨计划”西段工程最为险峻的咽喉之地。海拔超过三千米,常年寒风凛冽,岩体破碎,施工条件极端恶劣。但此刻,这片亘古寂静的雪域却沸腾着人声与机械的轰鸣。
来自全国各地的铁道兵、工程部队、以及紧急动员的各族民工,如同蚂蚁般在这片绝地上奋战。大型隧道掘进机的轰鸣声从山腹深处传来(部分关键设备得益于“拾珍”行动),沿着新开辟的施工便道,重型卡车将预制轨排、水泥、钢梁源源不断运抵前线。工兵们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打眼放炮,开辟路基;技术员们冒着寒风,操作着精密仪器进行测量定位。
王奎裹着厚厚的军大衣,站在一处地势较高的指挥所前,亲自督战。他的脸色依旧严峻,但眼中跳动着一种近乎炽热的光芒。来自“野马滩”的捷报和谈判开启的消息,只是让他肩上的压力稍减,却更激起了他加速推进“钢轨计划”的紧迫感。
“告诉施工指挥部,达坂隧道的贯通,必须比原计划提前十天!”王奎对身边的工程兵指挥官下令,哈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人员可以三班倒,机器不能停!国内最新支援的那批抗寒柴油和高标号水泥,全部优先供应这里!我要在莫斯科的谈判代表磨完嘴皮子之前,让我们的火车头,能在这里鸣笛!”
“是!总指挥!”工程兵指挥官大声应道,脸上带着被风雪刮出的粗糙红痕,但眼神坚定,“战士们都说,铁路早一天通到国门,咱们的腰杆子就早一天挺直!北极熊不是不服气吗?就让这铁轨说话!”
王奎点了点头,目光投向更西方,那是国境线的方向。铁路,不仅是运输工具,更是主权的延伸,是力量的投影。当共和国的钢铁动脉强劲地搏动到边疆,任何觊觎者都需要重新掂量越界的代价。
他转身回到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帐篷里,里面挂着大幅的工程进度图和边境态势图。代表铁路延伸的红色粗线,正顽强地向着国境线挺进;而代表苏军控制区的蓝色,在“野马滩”附近后缩了一块,并在整条边境线上,都标注着“接触线稳定,小规模侦察活动持续”的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