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室的铁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像是给过去的七百多个通宵钉上了棺盖。林砚直起身时,腰椎传来一阵钝痛,他伸手揉着酸胀的肌肉,指腹摸到块突兀的骨节 —— 那是去年为了赶算法模型,在实验室连续蜷了四十小时烙下的印记。
目光扫过堆到天花板的纸箱,最顶上那箱露出半截《贝叶斯概率模型》的书脊,烫金书名被潮气浸得发暗,像枚生了锈的勋章。他记得买下这本书的那天,导师拍着他的肩膀说:概率能解释一切,包括偶然。 现在想来,这话倒像是句谶语。
裤兜里的震动越来越急,震得大腿发麻。林砚掏手机时,指尖蹭到了储藏室墙壁的霉斑,灰绿色的粉末簌簌落在屏幕上,倒让
那两个加粗的联系人姓名显得愈发扎眼。屏幕亮度自动调到最高,把他眼下的青黑照得像片积了雪的洼地 —— 这是被辞退后,连续三晚对着空白简历发呆的成果。
他盯着那个跳动的名字,忽然想起大学时的赵磊。那时的胖子总穿着洗得发白的阿森纳球衣,在足球场上把门将手套挥得像面旗帜,扑救时摔在草皮上的闷响,隔着看台都能听见。而现在,这个名字只会和 投注单 赔率 追债 这些词绑在一起,像串解不开的死结。
震动还在持续,像有只受惊的兔子在裤兜里乱撞。林砚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储藏室的灯泡突然闪烁了两下,昏黄的光线下,那些纸箱上的书名开始扭曲 ——《高等数学》的
字缺了最后一笔,《算法导论》的
字被虫蛀出个洞,仿佛连文字都在嘲笑他:你引以为傲的精确,在现实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的声音比储藏室的空气还冷,带着股铁锈味。
你可算接了! 听筒里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混着玻璃器皿碎裂的脆响,我在越位烟酒店冰柜前,你要是十分钟内不到,就等着收我肾源转让协议吧!
林砚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储藏室的霉味顺着呼吸钻进肺里,和赵磊声音里的啤酒气在喉咙里撞出酸意。他瞥了眼墙角那箱《数学分析》,书脊上的烫金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 上回赵磊说要靠足彩赢首付时,他正对着这本习题集演算到凌晨三点。
别胡扯。 林砚弯腰拎起墙角的帆布包,拉链划过金属扣的声响在空荡的储藏室里格外清晰,二十分钟。
十分钟! 赵磊的声音突然拔高,紧接着是玻璃滚动的刺耳声响,我刚数了,钱包里就剩四十三块六 —— 连冰柜里最便宜的啤酒都买不起了!
林砚挂电话时,听见听筒那头传来重物砸向金属的闷响,像是有人用拳头在捶打冰柜。他把帆布包甩到肩上,包带勒过锁骨处的旧伤 —— 那是大学时帮赵磊抢点球,被对方前锋一脚踢在肩胛留下的。
储藏室的铁门被拉开时,午后的阳光突然涌进来,在满地纸箱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像片倒伏的墓碑。林砚锁门的手顿了顿,看见门把手上还缠着半圈红绳 —— 那是赵磊去年送的,说 算法再牛,也得沾点人气。
林砚的手指在裤兜里攥紧了那截红绳,粗糙的线面蹭着掌心的茧子。帆布包带深深勒进肩膀,笔记本电脑的棱角像块冰,隔着衬衫硌得腰侧发麻。他能想象赵磊此刻的模样 —— 定是蹲在冰柜前,军绿色外套的肘部磨出的毛边沾着烟灰,那双曾在球门前稳稳接住点球的手,正抖着攥紧一张又一张印着
的投注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