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目光落在照片里赵磊举着的奖杯模型上。那玩意儿是塑料做的,二十块钱一个,当时赵磊非要买两个,说 一个给你,沾沾喜气。现在那只属于林砚的奖杯,大概早被塞进哪个纸箱的角落,和那些《算法导论》一起蒙着灰。阳光从气窗漏进来,在照片边缘镀上圈金边,照得赵磊当时的笑脸有些失真 —— 那时他还不知道,有些喜气是沾不得的,就像有些捷径,走着走着就成了绝路。
而属于赵磊的那只,或许早被他换成了投注单,在这场注定输光的赌局里,碎成了满地纸渣。林砚仿佛能看见那抹廉价的金色被揉进纸团,和
让球
这些字眼缠在一起,在烟酒店的角落里腐烂。
林砚展开单子时,纸角划破了他的食指,渗出血珠滴在 赔率 2.1 那串数字上,红得刺眼。血珠顺着数字的纹路往下淌,把
晕成个模糊的红点,像颗没射进门的点球。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赵磊还在饭桌上拍着胸脯说:我这叫战略投资,等攒够首付就跟小雅求婚。
那天的火锅冒着热气,赵磊刚从物流公司辞职,西装袖口还沾着打包带的纤维。他把父母给的十万块存折拍在桌上,红本本的封皮被烫得发皱:你懂算法,我懂球路,咱们俩合作,年底就能在三环内付个首付。 林砚当时正夹着片毛肚,看着他眼里的光,像看见大学时那个扑点球的门将 —— 总觉得自己能接住所有球。
那时的赵磊,还会对着《概率论》的习题册皱眉头,会在笔记本上画球队胜负曲线,说 这叫数据化决策。他甚至把小雅喜欢的楼盘户型图贴在冰箱上,用红笔圈出 主卧飘窗,说要在那里摆个奖杯模型。林砚记得那户型图上的飘窗尺寸被他用尺子量了又量,铅笔标注的 38 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 正好能放下那只二十块的塑料奖杯。
而现在,那本习题册大概垫在了烟酒店的柜脚下,户型图被揉成了投注单的形状。林砚的血珠在 2.1 上晕开最后一丝红,像给这场名为 战略投资 的美梦,盖了个血色的戳。
还有这个。 赵磊又递来张单子,边缘被撕得参差不齐,像只被啄秃的鸟羽。他的手在抖,单子落在柜台上时发出哗哗的响,雷霆队主场对闪电队,全世界都以为稳赢,结果 1-2 输了!我买的一万块主胜,就这么打水漂了......
林砚捏起单子,纸面硬得像块纸板 —— 被雨水泡过,又在太阳底下晒干,所有的褶皱都定了型。一万块 三个字被红笔涂得漆黑,几乎要戳穿纸背,旁边还留着几处指甲掐出的小坑,是绝望时攥出来的痕迹。
你知道那一万块是哪来的吗? 赵磊的声音突然哽咽,喉结在脖颈上滚得像颗生锈的齿轮,是我爸留着换膝盖的钱...... 他说腿疼得站不住时,我还说
等我赢了就给你换最好的假体 ......
他忽然从裤兜里掏出张揉成球的蛋糕店小票,展开时碎片簌簌往下掉。昨天是小雅生日, 赵磊的指腹反复摩挲着 巧克力慕斯 那行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最爱吃这个,我却只能发个红包,说
加班走不开 ......
冰柜的压缩机突然嗡鸣起来,震得柜台上的空酒瓶轻轻打颤。林砚看见赵磊后颈的头发粘在皮肤上,混着汗和灰,像块肮脏的抹布。他想起三个月前,这个男人在饭桌上举杯时,衬衫领口还别着枚猎鹰队的徽章,说 要让小雅风风光光嫁过来。
而现在,那枚徽章大概早被当掉了,换成了这张印着 1-2 的废纸。赵磊把脸埋进臂弯,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现在连小雅的生日蛋糕都买不起了......
气窗的阳光移到他佝偻的背上,在那片磨破的 猎鹰球迷俱乐部 印花上投下道亮斑,像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林砚低头看着指尖凝固的血痂,忽然觉得那些概率模型、算法曲线,在这声哽咽面前,都轻得像纸。再精密的公式也算不出人心的重量,就像算不出赵磊此刻颤抖的肩膀上,压着多少个破碎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