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你看!”8 号小子忽然指着球场方向,林风正举着块新黑板往这边走,上面用白漆画着大大的足球场,边角还画了个笑脸,和足球上的那个一模一样。“是新战术板!”
林砚牵着孩子往球场跑,塑料袋里的硬币唱得更欢了。他知道,有些愿望不必实现得那么着急 —— 当年没换成的战术板,此刻正长在林风手里的黑板上,长在孩子们奔跑的脚印里,长在这袋叮当作响的硬币里。就像老陈说的,最好的板子从来不是木头做的,是人心攒起来的暖,能在风里雨里,画出最直的线,也能绕开所有的坎,把念想引向该去的地方。
赵磊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橘红色的霞光,塑料袋里的硬币跟着他的动作跳,撞击声脆得像咬碎了冰糖。“他才不换呢。” 他往球场边的石桌走,脚步踢起满地槐花瓣,“有次俱乐部发了新板,烤漆的,蓝汪汪的能照见人影,他转身就送给体校的孩子,说旧的顺手,上面的划痕都是念想。”
林砚把硬币袋放在石桌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看见赵磊手背上的疤痕 —— 是当年帮老陈抬旧战术板时被钉子划的。那木板边缘裂着道缝,老陈总用红布条缠着,说 “这样就不会扎着孩子”。有次林风在上面画战术图,笔尖戳穿了薄木层,老陈非但没骂,还把那处破洞当成了 “秘密武器点”,每次讲到这里就故意压低声音,惹得孩子们凑得更近。
“你记不记得板上那个月牙形的疤?” 赵磊忽然用手指在石桌上划了道弧线,“是王大壮用足球砸的。那小子被罚站时气不过,一脚把球踢向黑板,老陈伸手去挡,球擦着他胳膊撞在板上,留了个白印子。” 他低头笑出声,“结果王大壮哭了一下午,说‘差点砸着陈叔’,后来每次训练都抢着擦黑板,把那道疤擦得比别处都亮。”
橘红色的云团正慢慢沉下去,像老陈当年总爱泡的浓茶,茶叶在杯底舒展成蜷曲的形状,喝到最后沉淀出琥珀色的暖。林砚想起老陈的搪瓷杯,杯沿磕掉了块瓷,里面总泡着廉价的茉莉花茶,却总在训练结束后,分给孩子们轮流喝。有次他偷喝时烫了舌头,老陈就把茶倒在盖子里晾着,说 “急啥?好东西得等”。
8 号小子趴在石桌上,手指戳着硬币袋看,忽然问:“那旧板子现在在哪儿?”
赵磊往球场角落指了指,那里堆着些废弃的球门网和破皮球,最底下露出块褪色的木板边。“去年翻仓库找着的,赵磊把它擦干净了,垫在器材架底下。” 他起身往那边走,裤脚扫过草皮,惊起几只半睡的蟋蟀,“老陈说过,物件不怕旧,就怕忘了它的好。”
林砚跟着走过去,赵磊弯腰抽出那块木板,灰尘在暮色里轻轻扬。果然看见那道月牙形的疤,旁边还有无数细碎的划痕 —— 是孩子们用粉笔头戳的,用指甲划的,用足球砸的,像幅混乱却温暖的地图。最底下有行模糊的字,凑近了才认出是 “别慌”,大概是某次比赛前,老陈匆忙写上去的。
“你看这划痕。” 赵磊用指尖摸着板上的纹路,“深的是急,浅的是闹,乱的是我们这群小子的青春。” 他忽然把木板往 8 号小子怀里塞,“拿着,以后就归你管了,训练前擦干净,别让灰盖住了念想。”
孩子抱着木板,像抱着块滚烫的烙铁,小心翼翼地往石桌走。暮色里,他的影子和木板的影子叠在一起,像老陈当年抱着板子站在球场中央的模样。林砚把硬币倒进铁皮盒,叮当声在暮色里漫开来,和远处林风教孩子们射门的呼喊、槐树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像首没谱的歌。
赵磊忽然从器材架上翻出盒粉笔,往林砚手里塞:“来,画个战术图。”
林砚握着粉笔站在旧木板前,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老陈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在这板上画第一道弧线。粉笔灰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却比任何奖杯都让人踏实。他慢慢画着,8 号小子凑过来,用指尖点着板上的 “别慌” 二字,轻声问:“陈爷爷是不是总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