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袖口的白霜都会簌簌往下掉。
赵磊已经把饼干盒盖好,铁皮搭扣发出清脆的响。走吧, 他拍了拍林砚的肩膀,林风说要在老槐树下挂块牌子,写上
雪化了,就能踢球了
林砚的拇指划过手机壳边缘,那里有道细微的裂痕,是去年摔在球场边磕的。当时他正追着滚远的足球,手机从裤兜滑出来,屏幕朝下砸在老陈常坐的那条石凳旁。捡起时就看见这道裂痕,像极了战术板上被红笔反复描过的中线,把一块完整的塑料劈成了两半,却偏生没伤着里面的槐树叶。
“他教林风那阵子,天天抱着战术板跟个学生似的。” 赵磊舔了舔唇角的红油,辣意让眼角泛起水光,“有回我起夜,看见他办公室灯还亮着,窗台上摆着俩橘子,是林风他妈送来的,都放皱了还舍不得吃。”
林砚想起那个夏天的午后,太阳把操场烤得冒白烟。老陈让所有人都到树荫下歇着,唯独把林风叫到点球点,自己站在球门里当守门员。阳光顺着他佝偻的脊背往下淌,军大衣早就换成了短袖,胳膊上的老年斑在强光下格外显眼。“再偏点!往门柱内侧踢!” 他喊一声就抹把汗,汗珠砸在草皮上,瞬间就洇没了。
战术板上的箭头总被老陈的指甲划出毛边。有次林砚借来抄战术,摸到板沿那些凹凸的刻痕,才发现是常年握笔的地方磨出的浅槽。“这玩意儿比你们的脚还得听话。” 老陈当时正用红笔圈出禁区弧,笔尖在板上顿了顿,“脑子里有路线,脚底下才不会慌,哪怕太阳刺得睁不开眼。”
手机壳里的槐树叶忽然被风掀起个角,露出背面用透明胶带粘着的小纸条,是林风写的 “7 号要加油”。那年她刚穿 7 号球衣,总在训练时怯生生的,老陈就把这纸条塞进她的球鞋,说 “这是老槐树给你的运气”。后来林砚才知道,那字是老陈逼着小姑娘写的,说 “自己给自己打气,比啥都管用”。
“逆光射门时,球带着光晕,根本看不清旋转。” 赵磊忽然放慢了脚步,影子被路灯拉得跟槐树枝似的,“老陈说这时候就得信脚感,就像他当年在雪地里摸黑修水管,闭着眼都能摸到阀门。”
林砚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军大衣,袖口磨出的毛边在风里轻轻晃。去年整理老陈遗物时,在大衣内袋发现个塑封袋,里面装着片更老的槐树叶,叶脉都快成了透明的网,旁边压着张泛黄的记分牌照片,是二十年前老陈带的第一支球队,照片里的少年们穿着洗得发白的球衣,背后的号码被太阳晒得有些模糊。
球场的灯光忽然暗了一格,穿红球衣的男孩正逆着光带球,影子在草皮上伸缩,像条游动的鱼。林砚看着那抹红色越来越近,忽然想起省赛决赛的最后三分钟,林风也是这样逆着夕阳冲进球门,老陈在边线跳起来的样子,军大衣的扣子都崩飞了一颗。
“你看那孩子。” 赵磊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射门时偏头的样子,跟林风当年一模一样。”
电视屏幕的光映在林砚脸上,把他眼下的青黑照得愈发清晰。那个进球的慢镜头被反复播放,林风额头的疤痕在金光里若隐若现 —— 那是三年前冬训时撞在门柱上留下的,当时血顺着眉骨往下淌,老陈用军大衣袖子按住伤口,声音比寒风还抖:“哭什么?这是老天爷给你盖的章,以后踢球更得带劲!”
赵磊忽然 “嗤” 地笑出声,指着屏幕里辫梢的红绳:“你还记得不?这绳子是老陈给她系的。那天决赛前林风总说心慌,老陈就从自己钥匙串上解下红绳,笨手笨脚缠在她辫梢,说‘这是我当年拿冠军时戴的,保准管用’。”
林砚的目光落在屏幕角落,裁判吹哨时,边线外的老陈正往场里冲,军大衣的下摆扫过广告牌,像只展翅的老鸟。他想起当时自己就在替补席,看见老陈攥着战术板的手在发抖,板面上 “逆光跑位” 四个字被汗水洇得发蓝,却依然看得清最后那道箭头,直指球门右上角 —— 和林风顶进的那个球,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