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指尖在楼梯扶手上轻轻划过,那些磨损的凹痕里像藏着无数个重叠的指纹 —— 老陈的、林风的、赵磊的,还有他自己的。就像此刻散落在各处的人,看似隔着山水,却被同一份念想系在一根线上,轻轻一扯,心就跟着颤。
他想起磐石队替补席上那个穿 8 号训练服的小将,颁奖时偷偷把奖杯往怀里抱了抱,动作和当年林风第一次捧起少年联赛奖杯时一模一样。那时候老陈站在看台上,手里攥着瓶没开封的汽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直到终场哨响,才猛地把汽水往空中抛,却忘了自己接不住,塑料瓶砸在地上,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亮得像星星。
“你看林风那手势,” 赵磊忽然停在转角,手机屏幕上正回放领奖台的画面,林风右手举着奖牌,左手悄悄在额前比了个顶球的弧度,“跟老陈教他的第一个动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砚凑近看,屏幕里的林风笑得眼角发皱,额角的伤疤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他忽然想起监护室里的那幅画,赵磊儿子用蜡笔涂的红太阳旁边,歪歪扭扭画着个顶球的小人,肚子圆圆的,像揣着颗暖烘烘的心。原来有些期待从来不用言说,就像老陈在病床上望着画纸时,睫毛上沾着的泪光;像幼儿园里的孩子数云时,忽然指着一朵像足球的云拍手;像替补席上的小将摸着奖杯时,悄悄挺直的脊梁。
楼梯间的声控灯又暗了,两人的呼吸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赵磊轻轻跺了跺脚,暖黄的光漫开来,照亮了他手里的手机屏 —— 林风正在接受采访,说要把奖金捐给向阳小学,修一块新的草皮,“我老师以前总说,好的草皮能接住所有没踢进的球。”
“他还记得。” 林砚的声音有点哑,像被辣条的辣劲呛到。老陈当年总在泥地上教他们颠球,球落地时溅起的泥点糊在脸上,他却笑得开怀:“现在溅泥,将来才能在草皮上跑稳当。”
赵磊把手机揣回口袋,歌声又从喉咙里钻出来,这次跑调跑得更厉害,却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心里最软的地方。林砚跟着哼,调子忽高忽低,像两个初学步的孩子在踩着影子玩。他们都忘了词,却记得每个转折处的颤音,那是老陈当年唱到动情处,总爱故意拐的弯,说这样 “才有劲儿”。
走到家门口时,林砚听见屋里的电视在响,是体育频道在重播今天的比赛集锦。他掏出钥匙的手顿了顿,忽然觉得门后的世界格外让人踏实 —— 老陈的遗像前摆着根泛着红光的辣条,茶几上的泡面汤还冒着热气,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像在数着那些共享期待的瞬间。
“开门吧,” 赵磊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让老陈也听听林风的声音。”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电视里传来解说员激动的呼喊:“这是属于所有怀揣热爱的人的胜利!” 林砚推开门,暖黄的灯光漫出来,刚好落在遗像上老陈的笑脸上,像有人悄悄往那片笑容里,又添了点阳光的温度。
林砚回过神时,赵磊手里的卫龙包装袋正被风掀得猎猎作响,红亮的塑料在夕阳里像面小小的旗。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的颁奖礼,全队挤在漏风的看台上,老陈把最后一根辣条塞给他时,包装袋也是这样被风鼓着,油星子透过塑料蹭在手心,辣得人直缩手,却舍不得松开。
“来了。” 林砚加快脚步,楼梯转角的窗棂把夕阳剪成碎片,落在两人肩头,像老陈当年总爱拍在他们背上的巴掌,轻一下重一下,带着说不出的亲。赵磊的歌声又续上了,这次竟难得没跑调,那句 “太阳出来就进攻” 的调子刚落,电视里的欢呼声就顺着门缝漫出来,像在应和。
推开门时,颁奖仪式正到最热闹处,林风站在领奖台上,忽然转身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林砚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奖牌上,阳光透过奖牌的边缘,在墙上投下道细碎的光,像老陈便签纸上没干的墨痕,歪歪扭扭,却字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