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腾抛出的“合作”邀约，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元丽抒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她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男人，他修长的手指仍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那份代表着风腾集团意向的文件，仿佛给出的不是一份可能改变“丽·书店”命运的商业提案，而是一张无关紧要的便签。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眼睛里是冷静的光芒。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优雅，强大，且不带多余的个人感情。这副模样，与昨晚宴会上那个在她耳边低语、步步紧逼的男人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融合在同一个人身上。
丽抒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松开，指尖却仍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迎上封腾审视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与他对等的、公式化的微笑。
“承蒙封总看得起，‘丽·书店’能得到风腾集团的青睐，是我们的荣幸。”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不过，合作事关重大，涉及到书店未来的发展方向和品牌独立性，我需要时间仔细评估这份提案，并与我的团队商议。”
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拖延，是此刻最好的策略。她需要时间看清楚，这份合作提案里，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商业考量，又有多少是封腾基于私人目的的“精心设计”。
封腾对于她的反应似乎毫不意外。他微微颔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依旧存在：“当然。商业合作理应谨慎。这份是初步的意向框架，元老板可以慢慢看。”他示意了一下周助理，周助理立刻将文件轻轻推到了丽抒面前的茶几上。
“风腾的文化社区项目，旨在打造顶级的文化生活体验。我看重的，正是‘丽·书店’独特的选书品味、文化活动和空间营造能力。”封腾身体微微后靠，摆出一个更松弛却依旧充满掌控感的姿态，目光却从未离开丽抒的脸，“我相信，我们的结合，会是双赢。”
“结合”这个词，被他用在这种商业语境下，听起来格外刺耳，带着一种暧昧的强制性。丽抒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端起面前已经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小口，借这个动作掩饰内心的波动。
“封总的理念我很认同。”她放下咖啡杯，语气谨慎，“只是，‘丽·书店’规模尚小，风格也更偏向独立和个性化。我担心，与风腾这样的大型集团合作，是否会失去一些原有的灵活性？毕竟，大船虽稳，调头却难。”
她在试探，试探封腾对书店的控制欲到底有多强。
封腾的目光锐利了一瞬，随即又化为深沉的笑意：“元老板多虑了。风腾投资，看重的是‘丽·书店’的核心价值。在运营上，我们会充分尊重创始团队的专业性。我们要的是赋能，而不是束缚。”
他说得冠冕堂皇，无可挑剔。但丽抒一个字都不敢相信。资本的本质是逐利和掌控，封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口中的“尊重”和“赋能”，底线在哪里，完全由他说了算。
“有封总这句话，我就放心不少。”丽抒不动声色地回应，“我会重点评估提案中关于品牌独立性和运营自主权的部分。”
“没问题。”封腾答应得爽快，随即话锋却微妙一转，“不过，任何合作都建立在相互了解和信任的基础上。为了表示风腾的诚意，也为了让我能更深入地理解‘丽·书店’的文化内核……”
他顿了顿，目光在丽抒脸上流转，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力量：“下周，风腾集团有一个重要的商业酒会，届时会有不少文化领域的合作伙伴出席。不知元老板是否赏光，作为我特邀的嘉宾出席？这也是一个让‘丽·书店’在更高平台上展示的绝佳机会。”
来了！丽抒心中警铃大作。参观书店只是第一步，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将她重新拉回那个曾让她感到窒息和格格不入的社交名利场，让她以“封腾女伴”的身份，暴露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
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从心底升起。那些过往的记忆碎片般涌现：宴会上旁人若有似无的打量，关于她身份的窃窃私语，还有那种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真正融入的无力感……
“感谢封总的好意。”丽抒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不过很不巧，下周我已经有安排了。而且，我只是一个开书店的，恐怕不太适应那种隆重的场合，万一失礼，反而有损风腾的形象。”
“有安排了？”封腾眉梢微挑，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他没有戳穿，只是慢条斯理地说，“元老板不必妄自菲薄。如今的你，是成功的企业家，‘丽·书店’的创始人。这个身份，足以让你自信从容。”
他身体前倾，再次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压低了声音，那语调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还是说，元老板在害怕什么？害怕面对过去的圈子？还是……害怕以新的身份，站在我身边？”
他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再次剖开了她试图隐藏的懦弱。丽抒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热，是窘迫，也是被说中心事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