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豪绅胥吏鱼肉百姓的酷烈,才是这末世王朝腐烂到根子里的脓疮!
他缓缓蹲下身,尽量放缓了语气,对那几乎失去意识的老者问道。
“老人家,他说的租子,是怎么回事?你欠了多少?”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哭诉:
“官爷,小老儿姓李,本是涿州城西小李庄的佃户。”
“租种范老爷家,二十亩薄田,前年大旱,没有收成,去年蝗灾又是绝收,实在交不上租子了。”
范老爷派人收走了小老儿家最后一点口粮抵了利息,今年好不容易有点收成,刚打下粮食,就被范老爷派人全拉走了,说还不够抵利息的零头。”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喘过气。
“娃他爹去年被范家逼着去修河工,累死在工地上。”
“娃他娘上个月病死了,就剩小老儿和这苦命的孙儿。”
“本想带着孙儿去逃荒,孙儿昨儿夜里,冻饿之下,就没了,呜呜呜~~”
老人悲从中来,抱着孙子冰冷的身体,再次嚎啕大哭。
哭声凄厉绝望。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扎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色越来越平静,平静得可怕。
他站起身,看向那个王管事:“他说的,可是实情?”
王管事被朱由检那平静中蕴含的威压震得心头一寒。
但仗着范家的势,依旧梗着脖子,
“是又怎样?欠债还钱,天公地道,范老爷的规矩,白纸黑字写着!”
“他交不上租,拿他的地、有什么不对?这年头,谁家不难?范老爷家大业大,开销也大!总不能白养着这些刁民吧?”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语气又强硬起来。
“好一个天公地道,好一个白纸黑字!”
朱由检忽然笑了,那笑容却寒冷刺骨。
这钱粮,不就送上门了?
他猛地转头,目光射向身后微微发抖的陈新甲:“陈新甲!”
“罪臣在!”陈新甲一个激灵,扑通跪倒在地。
“你兵部职方司,可管勘核天下舆图,兼理军屯民田事?”
朱由检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陛下,是有兼理之责。”
陈新甲额头冷汗涔涔,他隐约猜到皇帝要做什么了,巨大的恐惧包围了他。
“好!”朱由检抬手,指向那王管事,又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涿州城方向。
“给朕查,立刻,马上,”
“一,范家历年田亩数目、纳粮册籍、佃户租契!”
“二,涿州近三年灾情实况,朝廷蠲免赋税的旨意,地方执行如何!”
“三,这老者之子死于河工,是何河工?征发民夫可有朝廷文书?抚恤何在?!”
“四,这范老爷家,囤积粮秣多少?哄抬粮价几何?与地方官府勾连几深?!”
他一口气吐出四条查,如同四道惊雷,炸得王管事魂飞魄散!
陛下?
眼前这个戎装青年,是皇帝!
你他妈是皇帝你早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