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默默地听着。
钱粮,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
“大伴,你且派人留在此处,将范家的商铺宅邸发卖,换做现银以充均需。”
四万七千石粮,足够他这支队伍支撑很久,甚至可以匀出一些赈灾。
但此时,却不是赈灾的时候。
若是不能解决问题,灾,永远都赈不完。
三十万两白银,更是解了军饷的渴。
然而,他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范永年的人头落地了,范家倒了。
但这涿州,这京畿,这大明天下,还有多少个范家?
杀一个范永年容易,能杀尽天下豪强吗?
这靠抄家得来的钱粮,又能支撑多久。
这沿途嗷嗷待哺的灾民,他又能救得了多少?
这御驾亲征之路,每一步踏出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泥潭。
他砸开了紫禁城的牢笼,却仿佛踏进了一个更加血腥的角斗场。
他回头,看向身后沉默肃立的队伍。
士兵们的眼神,因分到手的些许粮食而亮起了一些光芒。
但那光芒深处,依旧是茫然和对前路的恐惧。
陈新甲远远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传令。”朱由检说道。
“埋锅造饭,让将士们饱餐一顿。休息两日,再继续西行。”
说着,他伸手招过了陈新甲。
“涿州知府家中与范家女眷,尽数冲入营妓。”
朱由检看着众多眼中无神的士兵。
他深知此刻不是后世,跟士兵说不了道理,满足他们的需求,士兵才能打仗。
道理就是如此简单。
他望了一眼涿州城头,那里,十几颗新鲜的人头在风中微微摇晃。
然后,他决然地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
前路漫漫,荆棘密布。
这以鲜血强行夺来的粮秣,能支撑他走多远?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便再无回头可能。
要么在血火中杀出一条生路,要么,便与这腐朽的江山一同,葬身荒野。
涿州城风干的人头,在暮色中如同一个狰狞的符号。
范家抄没的四万七千石粮食和三十万两白银,注入了朱由检这支队伍。
士兵们终于领到了足额的、甚至略超往日的饷银,肚子也被实实在在的粟米饭填饱。
连日行军的疲惫和绝望,被一种劫热切取代。
朱由检怀疑,士兵精气神的提升,可能因为那些女眷。
毕竟,人要吃饱了才有力气,上下都得吃饱。
战马的嘶鸣都似乎多了几分力气。
朱由检站在涿州城外临时划定的校场上。
寒风依旧凛冽,但吹在脸上,似乎少了些刺骨的绝望。
他望着眼前列队的五千多京营官兵,
以及陆续从附近卫所调来、刚刚补充进来的两千余人。
八千士兵,旌旗猎猎,勉强撑起了一点天子亲军的气象。
虽然并不是人人有甲。
然而,在朱由检,一个融合了现代公务员灵魂的皇帝眼中。
这支军队,依旧是一盘散沙。
队列松散,眼神空洞,缺乏一种真正精锐应有的凝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