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撤?”周遇吉浓眉紧锁,豹眼中精光闪烁。
“洛阳新克,正是挟大胜之威,东进席卷中原之时,李闯贼怎会撤了?”
“虚晃一枪?诱敌深入?”猛如虎瓮声瓮气地猜测。
卢光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陛下,恐怕闯贼是怕了。”
“怕了?”朱由检坐在案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并无太多意外。
他看向卢光祖,“说下去。”
“是!”卢光祖躬身道,
“其一,开封血战,陈永福虽殉国,但闯贼攻城损失必然惨重,急需休整消化。”
“其二,陛下御驾亲征,沿途雷霆手段,抄家灭族,消息早已传开。”
“闯贼探马必已知晓陛下整军练兵,兵锋甚锐,其三,恐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恐是陛下在涿州匠营研制自生火铳之事,已有所泄露,李闯深知火器犀利,尤忌官军火器精良。
陛下亲至,又携新锐火器之威名,闯贼不明虚实,又值其军疲惫,故暂避锋芒,退守关中老巢,以图后举!”
“其四,左良玉大军也进入了河南,贼军恐怕探得了消息。”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目光看向洛阳的位置上。
这座千年帝都,十省通衢,中原锁钥,竟然就这样兵不血刃地回到了他手中?
巨大的不真实感和随之而来的的责任感,瞬间压上肩头。
李自成不是怕他朱由检,是怕他手中这把刚刚磨出一点寒光的刀!
怕那尚未大规模列装却已显露獠牙的燧发枪。
更怕被四面围剿,再也走不脱。
他退,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卷土重来,留给自己的时间窗口,短暂而珍贵。
“好,退得好!”
朱由检猛地转身,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他不来,朕便去,他不战,朕便筑巢,传令全军,即刻拔营,全速前进,目标——洛阳!”
“朕要在这中原腹心,李自成望风而逃之地,扎下根来,铸剑,练兵,筑起一道他再也啃不动的铁壁。”
洛阳城,这座饱经战火的古都,以一副令人心碎的残破姿态,迎接着它的皇帝。
昔日雄伟的城墙,布满了坑洼和烟熏火燎的痕迹,多处坍塌,用土石木料草草堵着。
护城河早已干涸见底,淤塞着垃圾和死畜,散发出阵阵恶臭。
城门洞开,如同怪兽的巨口,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弥漫不散的焦糊味。
朱由检骑着马,缓缓穿过残破的城门。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握紧缰绳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街道两旁的房屋,十室九空。
残垣断壁间,野草丛生。
烧焦的梁柱歪斜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尚未清理干净的瓦砾堆中,不时能看到半掩的白骨和腐烂的尸骸。
乌鸦成群结队地在废墟上空盘旋,发出刺耳的聒噪。
偶尔能看到几个瑟缩在角落的活人,也都形销骨立,眼神空洞麻木,如同游荡的幽灵。
看到这支盔明甲亮的军队入城,他们眼中没有欣喜,只有更深的恐惧和茫然,本能地蜷缩起身子,向阴影里躲藏。
“这便是,朕的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