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约四旬,身材高大,因常年掌管京营,眉宇间带着一股武人的精悍与戾气,此刻更因激动和恐惧而面色潮红。
他手指关节用力敲打着面前一份从洛阳流出的,详细记录抄家过程的密报,说道:
“都看清楚了吧?,范家,张家,还有定兴赵德全,哪个不是累世官绅,地方栋梁?”
“说抄就抄,说杀就杀,男丁尽屠,女眷没官,理由?囤积居奇,鱼肉乡里,哈!”
“这天下,哪个士绅家里没点存粮?哪个州县官没点常例钱?”
“照他朱由检这个杀法,在座的诸位,有一个算一个,谁脖子上吃饭的家伙能保住?”
他环视在场众人。
在场的有成国公朱纯臣,勋贵之首,虽已年老,但威望犹在。
此刻闭目养神,手指却无意识地捻动着翡翠扳指,暴露着内心的波澜。
有内阁首辅魏藻德,脸色苍白,额头不断渗出冷汗,仿佛那抄家的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有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清流领袖,一脸激愤,仿佛随时要死谏撞柱。
还有几位掌控京营关键岗位的世袭指挥使,个个面色凝重,如坐针毡。
死,他们不怕,只要家族根基还在,未必不能绵延千年。
可是抄家……
“更可怕的,是这道《新屯田令》。”
李国桢猛地又拍出一份抄录的令旨,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
“废军户世袭,授永业田,编户齐民,他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把咱们二百年大明江山的根子,彻底刨了啊!”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窗外,仿佛指向遥远的洛阳:
“军户是什么?是咱们勋贵将门世代统领的私兵,是咱们在朝堂上说话的底气,没了世袭军户,谁还听咱们的?”
“那些泥腿子得了田地,成了自由民,眼里还会有朝廷,有咱们这些勋贵吗?”
“他朱由检在洛阳搞的那支屯田军,就是他朱家的私兵,只认皇帝,不认朝廷。”
“此例一开,天下卫所必然效仿,到时候,咱们这些人,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等着被他朱由检一个个收拾。”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在座的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的权力,财富,地位,无不建立在军户世袭,士绅优免这套旧秩序之上。
皇帝的新政,不是在修补,而是在彻底掀桌子。
“李伯爷所言极是,”
一个京营指挥使忍不住开口,
“末将麾下那几个千户,已经人心浮动了,都在私下议论,要是也能像洛阳那样分田脱籍,这兵,以后还怎么带?”
“何止兵不好带,”
魏藻德终于睁开眼,声音带着哭腔,他是文官,恐惧的角度不同,
“他这般屠戮士绅,与流寇何异?江南赋税重地,已有多位致仕元老来信,言辞激烈。”
“若再纵容陛下如此胡闹,东南哗变,断绝漕粮,京师顷刻间便是死城,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李邦华须发皆张,厉声道,
“他重用周遇吉,陈新甲这等酷吏枭獍,周遇吉一介武夫,只知杀戮,”
“陈新甲更是声名狼藉的议和败类,如今甘为鹰犬,屠戮士绅,手上沾满鲜血,”
“此等奸佞环绕圣驾,陛下早已被其蒙蔽挟持,我等身为臣子,岂能坐视君父受辱,江山倾覆?”
“蒙蔽?挟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