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上崭新的号衣早已在征途中变得污秽破烂,脸上刻满了风霜与疲惫,但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和戾气。
一个月不间断的杀戮和抄家,早已扭曲了他们的心灵。
最初为活命,为土地而战的朴素信念,在目睹了无数奢华的宅邸,堆积如山的财富。
以及那些高高在上者临死前的丑态后,被强烈的不平衡感和一种野蛮的占有欲所侵蚀。
他们亲手制造了无数惨剧,手上沾满了血,也见识了远超想象的财富。
皇帝拿走了大头,但军官们,督战队,甚至一些胆子大的士兵,在抄家过程中顺手牵羊,中饱私囊的现象,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妈的,抄了那么多好东西,咱们就啃这玩意儿?”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乞活军老兵狠狠将半块硬饼砸在地上,低声咒骂着。
“知足吧,没让你饿着肚子去攻城就不错了!”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兵闷闷地说,眼神却也不由自主地瞟向远处灯火通明的辎重区。
“听说,陈大人那边,昨晚又运进去几车好东西,金灿灿的,啧啧。”
另一个士兵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哼,人家是大人,咱们是什么?卖命的苦哈哈。”
刀疤脸啐了一口,“皇帝老子吃肉,大人老爷喝汤,咱们,连骨头渣都舔不着几口。”
“都闭嘴!”
什长低声呵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不要命了?让督战队的听见,小心脑袋搬家,”
话虽如此,什长自己的眼中也闪烁着不甘的光芒。
他也曾偷偷藏起过一支金簪,但很快就被更上层的军官以“搜检”的名义拿走了。
贪婪如同瘟疫,在军营中无声蔓延。
最初的纪律在巨大的财富诱惑和持续的杀戮刺激下,开始松动。
士兵们看彼此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同袍,更像是在看潜在的竞争者。
对军官,尤其是像陈新甲这样负责抄家,油水丰厚的人,敬畏之外,更滋生了强烈的怨恨。
而此刻,在军营中央一座守卫森严的大帐内,气氛更是冰冷到了极点。
陈新甲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面前的地上,散落着几件璀璨夺目的金器,几匹流光溢彩的苏绣,还有一叠厚厚的盖着私印的银票。
这些都是卢光祖的夜不收,从他一个心腹亲兵的行李中“意外”查获的。
顺藤摸瓜,很快查到了他私自截留的巨额赃物。
朱由检端坐在上首,烛光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陈新甲。
王承恩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能感觉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杀意。
“陈新甲,”朱由检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陈新甲的骨髓,“朕,待你如何?”
“陛,陛下天恩浩荡,罪,罪臣万死难报,”
陈新甲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罪臣一时鬼迷心窍,罪该万死,求陛下,求陛下再给罪臣一次机会,罪臣愿将所有家产献出,充作军资,只求,只求戴罪立功!”
他语无伦次,拼命磕头,只求活命,只是没有想过为什么要贪这些钱?
“戴罪立功?”朱由检轻轻一笑,充满了嘲讽。
这就是大明文官,脑袋还没保住呢,就开始赚钱了!
贪污仿佛是他们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