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围坐在不同的银山旁，沉默而高效地工作着。
枯瘦的手拿起金锭，银锭，甚至散碎的银两，铜钱，只是轻轻一掂，或用指尖一弹听听声音，便能报出精准的数字和判断。
“金叶一叠，三百二十两，苏杭手艺。”
“碎银一袋，毛重一百五十斤，预估净银一百一十二斤三两。”
“这串铜钱，嘉靖通宝，足重，但掺了一成天启薄钱，挑出来。”
他们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一丝贪婪，也没有一丝激动，仿佛只是在清点最普通的砖石瓦砾。
见惯了皇家富贵，也熬过了内帑空空连宫人俸银都发不出的窘迫岁月。
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泼天财富，似乎并不能让他们死水般的心境掀起太多波澜。
他们只是皇帝的家奴，负责看守和清点这些物件，至于它们从何而来，背后有多少人头落地，与他们无关。
只有偶尔，当一块特别精美或年代久远的金银盘物经过陈老公公的手时。
他那浑浊的眼底才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光。
他会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摩挲一下上面可能存在的刻痕或纹路，然后便若无其事地报出它的“价值”。
一辆辆推车还在不断将新的财宝运进来，银山越堆越高，火光下反射的光芒几乎要刺痛人的眼睛。
书记太监面前的账册越摞越厚，算盘声几乎连成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冰冷气味，还有老太监们身上淡淡的，陈旧的宫香。
一个小太监或许是太累了，手一滑，一枚银元宝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所有的老太监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冰冷的目光扫向那个吓得脸色惨白的小太监。
陈老公公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捡起来。在这里，一枚铜钱，都有它的分量。砸坏了地砖，用你的骨头来补。”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捡起银子。
陈老公公不再看他，重新伸出手，接过下一块金子，掂了掂，淡淡报数。
清点继续。
仿佛永无止境。
在这惊心动魄的流血之夜，内承运库的这一角，却上演着一种近乎艺术的平静。
四千万两白银加上无法精确估值的田产，宅邸，古玩珍宝所共同释放出的金钱的气息。
乾清宫的汇报仍在继续。
朱由检的声音有些沙哑，连续两日不眠不休的谋划决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骆养性深吸一口气，展开清单，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侍立太监们的心上，也如同丧钟，为那些已经倒下或正在诏狱中哀嚎的昔日权贵们送行。
“成国公朱纯臣府邸，查抄现银一百八十二万两，黄金三万七千两，田庄地契合计二十七万亩，遍布北直隶，山东，河南。”
“宅邸六座分别在京师，南京，苏州，广州。珍玩玉器，古书画册，珊瑚玛瑙等估值约一百五十万两。”
“另有京城，通州，天津卫等处商铺两百余间”
“国丈嘉定伯周奎府邸，查抄现银五十三万七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