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知道,他用最暴烈的手段挖出了帝国的毒疮,却也几乎流干了帝国最后的气血和人心。
自此时开始,整个士绅集团,将全部是敌人。
还有辽东的烽火,中原的饿殍。
这一切,都因为这六千万两染血的白银,变得更加凶险和不可预测。
“银子有了。”
朱由检低语,手指拂过冰冷的账册封面,那触感如同抚摸着累累白骨。
“可这大明的天真的能亮吗?”
他抬起头,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重的迷茫。
崇祯十七年的这个深秋,北京城的天空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铁灰与暗红。
持续了整整十日的抄家,拷掠,审讯终于暂告一段落。
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恐惧却并未消散,反而酝酿成了一场更大风暴的前奏。
皇极殿前的广场上,朱由检身着赤色龙袍,默然矗立。
寒风卷起龙袍的下摆,猎猎作响。
他的面前,是一份以鲜血和白银书写的最终名单。
“陛下,”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声音沉肃,单膝跪地,呈上一卷厚厚的帛书,
“经复核,京城文武官员并其直系男丁,罪证确凿之恶仆豪奴,共计两万一千三百四十七人,皆已验明正身,押赴各市口候旨。”
这个数字,如同重锤,砸在广场上寥寥数位幸免官员的心头。
英国公张之极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虽然此刻已几乎无官可站),脸色苍白,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他身边站着的是同样被特赦的倪元璐等寥寥数人,皆垂首闭目,不忍卒听。
朱由检没有去看那帛书,他的目光越过高高的宫墙,似乎投向了那座即将被鲜血浸透的城市。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名单所列人犯,无论官衔爵位,无论功名出身,皆以谋逆,贪墨,虐民论处——”
他顿了顿,重重说道:
“立斩决,弃市三日,以儆效尤。”
“臣,遵旨!”李若琏重重叩首,起身时,眼中唯有绝对的服从。
他翻身上马,率领一队如狼似虎的亲军侍卫,携带着皇帝的旨意,奔向京城九门。
“开——城——门——!”
随着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吼声和一道道令旗挥下,封闭了十余日的北京城门,在巨大的嘎吱声中,缓缓洞开!
然而,涌出的不是商旅百姓,而是无数顶盔贯甲,杀气腾腾的兵士。
他们押解着一队队身穿囚服,脖戴木枷,脚缠铁镣的犯人。
如同驱赶牲口般,走向早已指定的各个行刑场。
这些是城内监牢装不下的犯人,被暂时收押在城外军营,现在,他们即将迎来自己的结局。
西市,菜市口,东四牌楼,宣武门外……几乎所有重要的街口广场,都设立了法场。
与此同时,一队队兵士敲着锣,沿街嘶哑地宣读着皇帝的诏书和部分罪犯罪状,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