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学着旁人,在誊写文书,办理琐案时,绞尽脑汁刮些油水,或是替人跑腿传递些不清不楚的消息,换几枚铜钱沽酒。
家中更是凄冷。
娶的一房妻子柳氏,嫌他窝囊无能,日渐冷淡,竟与邻街一个开绸缎铺的掌柜暗中勾搭成奸。
许风不是没有察觉,那二人眉来眼去,妻子身上偶尔多出的陌生香粉味,像针一样扎他的心。
可他敢怒不敢言,那绸缎掌柜给大户人家当差的,颇有几分势力,他一个无根无基的小吏,又能如何?
只能借酒浇愁,越发活得浑浑噩噩,那点贪财的小心思,与其说是本性贪婪,不如说是对这绝望生活的一种麻木反抗。
转机,始于那场天崩地裂的大清洗。
当锦衣卫和“西厂”番子如虎狼般冲入一座座高门府邸,当昔日那些他需仰望的堂官,老爷们血溅菜市口。
许风和其他小吏一样,吓得缩在衙署角落里瑟瑟发抖,以为末日将至。
然而,刀锋并未落到他们这些“微末之辈”头上。
相反,一道前所未有的旨意颁下:
朝廷开新吏选考,不论出身,只问能力与操行,择优擢升,填补官缺!
许风那颗死寂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别无所长,唯有一手还算工整的字和对京城街巷人情,衙门陋规的熟悉。
新政推行简体字,许多老学究抵触,他却一看就会,写得飞快。
第一次选拔,考校公文撰写与实务处置,他抱着试一试,大不了继续烂死的心态去了。
谁知,他那点平日里用于钻营的小聪明,用在正道上,竟显得格外好用。
如何快速厘清户籍纠纷?
如何有效编排防火防汛?
他甚至根据自己多年所见,写了一份关于整肃京城治安,打击市井流氓的条陈,虽文辞粗俗,却句句切中要害。
主考官看了他的卷子,竟击节称赞:
“要的就是这等懂实务,知下情的人!”
一路过关,他竟然真的榜上有名!
虽只是末流,却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任命下来,他竟被直接授为南城兵马指挥,正六品!
据说,是那位掌控“西厂”的卢大人亲自阅看过所有新晋官吏的考评,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此吏虽曾有微瑕,然熟知坊间弊情,其条陈所言,颇切实用。新政用人之际,当予机会,观其后效。”
一句话,决定了他的命运。
穿上这身官服的那一刻,许风在自己那间终于不再有妻子冷眼的冷清小院里,对着水缸照了又照。
那柳氏见势不妙,早已与绸缎掌柜卷了细软跑得无影无踪。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是真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涌遍全身,是重获新生的激动,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与……知遇之恩。
他贪婪?是,他曾贪图那几文小钱。
但他更渴望的,是尊重,是活得像个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