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份曾经的尊贵气度,良好的教养,精湛的才艺,对某些特定口味的客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云裳就曾远远见过一位原是侍郎千金的女子,被充入另一家妓院。
虽已三十许人,却因其孤高清冷的气质和一手出色的棋艺,引得不少文人墨客趋之若鹜,价格竟比许多年轻姑娘还高。
这些女子的涌入,一下子拉高了风月场的“整体素质”,也加剧了内部的竞争。
以往花魁们比拼的是容貌,才艺和幕后金主的实力,现在,还得拼那点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过去身份”带来的噱头。
这让云裳感到一种荒谬的悲哀。
然而,正如许风在街市上看到的那样,这股席卷整个京城上层社会的毁灭性力量。
在砸碎了旧有秩序的同时,的确以一种残酷的方式,释放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达官显贵的消失,意味着他们所占有的巨大财富和资源被重新分配。
原本被垄断的商业机会,现在空了出来。
京城里,少了些穷奢极欲的消费,却多了许多来自底层的,更接地气的生机。
那些抄家得来的巨额银两,一部分通过新政流入了市场。
小商小贩们发现,生意似乎好做了些,因为苛捐杂税暂时少了,市面上流通的银钱好像还多了点。
普通百姓免了赋役,手头稍微宽裕,也敢在茶楼酒肆多坐一会儿,听段小曲。
甚至……
偶尔也能壮着胆子,走进那些以往他们绝对不敢窥探的中等妓馆,花上几个小钱,找个顺眼的姑娘说说话。
一种畸形的,带着血污的“繁荣”正在滋生。
旧的特权阶层被碾碎,新的市民阶层和因新政得利的群体开始尝试触摸以往无法想象的生活领域,包括这风月享受。
“姑娘,”妈妈亲自推门进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楼下那几位监生相公,实在是仰慕您的才名,您看,要不就唱一支短的?就当结个善缘,如今这些读书人,保不齐哪天就因为新政发达了呢?”
云裳看着妈妈眼角深刻的皱纹和强挤的笑容,心中那点孤傲终于被现实磨平。
她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象牙梳,轻轻梳理着垂下的青丝。
“知道了,妈妈。替我回话,请诸位相公稍候,云裳稍作梳妆便来。”
她对着镜子,仔细地描眉画目,将那份落寞与不甘深深藏起,重新勾勒出符合“花魁”身份的完美笑靥。
这个世界已经天翻地覆,她这依附于繁华之上的浮萍,除了随波逐流,努力适应,又能如何呢?
云裳终究还是下了楼。
醉仙楼的大厅不似往日那般喧嚣鼎沸,却也坐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台下宾客的成色,确与从前大不相同。
以往是清一色的锦袍玉带,如今却是各式各样,
有穿着崭新但略显拘谨官服的低阶小吏,
有头戴方巾,高谈阔论却囊中羞涩的监生,
也有几个大腹便便,手指上戴着硕大金戒指的商贾,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曾经他们只能仰望的奢华场所。
那几位邀她唱曲的监生,坐在靠前的一桌,点的只是最寻常的茉莉香片和几样干果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