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心中冷笑,当年他多少次想突破这类屏障而不得。
如今,身边是数万大军,身后是皇帝的意志。
他感觉自己也像这河水中的一叶扁舟,看似在乘风破浪,方向却由不得自己。
“硬闯?”他问猛如虎,带着点试探,也带着点期待。
他内心深处,某种破坏的欲望在蠢蠢欲动,渴望用鲜血证明自己的价值,哪怕只是作为一把刀的价值。
猛如虎缓缓摇头,那动作沉重而坚定。
他没有看李自成,目光依旧扫视着臃肿的队伍,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流民数量太多,已成拖累。陛下早有密旨,令我等适时分流,化害为利。”
他立刻召集了麾下核心将领,以及李自成,李来亨。
在临时搭建的军帐中,气氛凝重。
当猛如虎提出分流计划时,几位京营将领明显松了口气,他们早就对管理这些混乱的流民感到头痛。
而李自成和李来亨,脸色则有些微妙的变化。
分流?
李自成心中一震。
这些流民,是闯王这面旗帜还能飘扬的土壤,是他们一路东来“战无不胜”的声势来源。
失去了他们,自己还剩下什么?
一个空名头?
一个被官军裹挟的前流寇首领?
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和危机感攫住了他。
但他立刻又强行压下了这种情绪。
他还有选择吗?
从接受那道密旨开始,他就已经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
皇帝的意志,猛如虎的刀,才是真正的力量。
也罢……
他心中苦涩,只要最终目标不变,只要还能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士绅老爷们人头落地,暂时的削弱,他可以接受。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养子李来亨,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和担忧。
李自成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猛如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将所有附随流民进行甄别。老弱妇孺,以及不愿再从军,只求一口饭吃的青壮,全部登记造册,由一队精锐官军护送,转向西北,前往河南,交给孙应元的屯田军安置!”
“河南如今正大力屯田,缺的就是人手!这些人分到了田地,有了活路,便是陛下新政的根基,远比跟着我们颠沛流离要好!”
去河南?分田?
李自成听着这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这曾是他最响亮的口号,也是他凝聚人心的根本。
如今,却由朝廷的总兵官,以皇帝的名义来执行。
这算什么呢?讽刺吗?
还是……一种更高明的收买?
他不得不承认,这对那些挣扎求生的流民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猛如虎继续道,声音提高了一些,
“剩余流民中,挑选出身强体壮,有从军意愿者,同样登记,由另一队官军护送,直接北上,走大名府方向,送往北京!”
“陛下正在京城大规模征兵,这些人经历过战火,见过血,稍加整训便是好兵!将他们纳入京营新军体系,既能增强陛下实力,也能解决我们尾大不掉的问题!”
送去北京,当皇帝的兵!
李自成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是要把他的根基连根拔起,彻底消化掉啊。
他仿佛能看到,那些曾经高呼“闯王万岁”的汉子,换上崭新的鸳鸯战袄,对着紫禁城的方向山呼万岁。
一种为巨大的荒谬感让他几乎要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