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越下越大,渐渐将山东大地覆盖上一层刺目的洁白,仿佛要掩盖掉这半年来所有的血腥和污秽。
然而,猛如虎知道,有些东西,是雪无法掩盖的。
比如他内心的创伤,比如那即将发生的,被精心策划的“内乱”所带来的新的罪孽。
所有这些,都将跟随他,一起返回京城,成为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的一部分。
他的回京之路,注定不会轻松。
圣旨的余音仿佛还在梁柱间萦绕,那股冰冷的决绝已渗入猛如虎的四肢百骸。
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每拖延一刻,军中那躁动不安的戾气就可能失控一分,皇帝的意志也不容置疑。
他必须亲手为这场由他主导的血色风暴,画上最后一个句点。
他没有立刻召集将领部署那场“内乱”,而是先独自一人,走向软禁李自成的那处偏僻院落。
院子内外守卫森严,但异常安静,只有秋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旋发出的沙沙声。
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房间内光线昏暗,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李自成背对着门口,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曾经叱咤风云,令大明江山震颤的“闯王”,如今只剩下一个佝偻,落寞的背影。
衣衫虽还算整洁,却掩不住那股万念俱灰的死气。
听到开门声,李自成也没有回头,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已失去了兴趣。
猛如虎挥退了门口的守卫,反手关上门,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走到李自成身后数步远的地方停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李闯王。”
李自成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转身,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近乎嘲讽的哼声。
这半年来,他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看着猛如虎打着他的旗号,在山东大地掀起无边杀孽。
他愤怒过,挣扎过,最终只剩下麻木。
他早已认定,自己最终的结局,无非是被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像条野狗一样被秘密处决。
“陛下的旨意到了。”猛如虎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关于你的处置。”
李自成依旧没有反应,仿佛听到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猛如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复杂难言。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足以改变李自成命运的话:
“陛下开恩,给你,和一部分愿意跟你走的人,一条活路。”
“活路?”李自成猛地转过身来,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住猛如虎。
他的声音干涩,
“你……你说什么?活路?”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猛如虎在戏弄他。
这半年的囚徒生涯,他早已不敢奢望活这个字。
“是活路。”猛如虎迎着他的目光,尽管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刺穿,
“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活法。”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将皇帝的计划选择性地,以一种更能让人接受的方式道出:
“山东事了,但你李闯王的名头,不能再留于世。需要一场内乱,让你死在这场乱局之中,从此世上再无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