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领沉默地抽着旱烟,许久,才缓缓开口,话语通过向导战士更准确的翻译传达过来:“岩虎的命,是你们救的。这份情,苗家人记着。你们说的‘鬼子毒害’的事,我们这几天也打听了,山外确实不太平,有些靠近汉人村寨的苗胞,也生了怪病,乏力、嗜睡,我们的草药治不好。”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王雷和胡老扁:“你们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养伤,对吧?你们想做什么?”
王雷知道,这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了。他坐直身体,郑重说道:“头领明鉴。我们留在这里,一是胡先生确实需要休养,二是我们希望以这里为据点,做三件事。”
“第一,互通医药。胡先生精研破解鬼子毒剂的方药,阿婆熟知苗山千百种草药特性。双方合作,或许能找出更有效、更易得的解毒防毒之法,不仅保护我们自己,也能帮助周边受害的苗汉乡亲。”
“第二,传递消息。鬼子凶残,他们的毒计不会停止。我们希望能与贵寨建立联系,共享山外鬼子的动向,提前预警,让寨子有所防备。”
“第三,有限互助。我们不要求寨子出兵打仗,但希望寨寨子遇到像今天这样的危难,或者鬼子小股部队袭扰时,能相互支援。同样,如果寨子需要山外的盐、铁、布匹等物资,我们也可以设法通过我们的渠道交换。”
胡老扁补充道:“头领,医者父母心,山川异域,病痛相同。鬼子所用之毒,阴损无比,非一人一族可抗。苗疆宝库,或藏克毒奇珍;中原医道,亦有千年积累。合则力强,分则力弱。我们所求,不过是一处可以安心研药、治病救人的清净地,一份可以相互扶持、共御外侮的情谊。”
头领听着,烟雾后的眼神不断闪烁。王雷的话实际,胡老扁的话恳切。救岩虎的事证明了他们的能力和诚意。与外界完全隔绝在当今乱世已不可能,鬼子的威胁确实存在。与其被动防备,不如有限合作,换取医药和情报的优势。
他又看向一直沉默坐在角落的龙阿婆。龙阿婆感受到他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汉家郎中的针,有用。他问的‘外来阴毒’,山里有些老东西,或许能试。合,对寨子,对治病,好。”
龙阿婆的表态,分量极重。她是寨子的精神支柱之一,她的认可,很大程度上能影响头领的决策。
头领终于磕了磕烟斗,下了决心:“好!岩虎的命是你们救的,阿婆也说可以合。那我们就按你们说的,先立个‘药盟’!”
他伸出三根手指:“一,你们可以留在寨子西头那几间闲置的吊脚楼,安心养伤、研药。但寨子核心区域,未经允许,不得擅入。”
“二,互通医药、传递消息,可以。我们会派两个机灵的后生跟你们学些汉话,也带你们认认山里的路和药。你们需要什么草药,只要不伤山根,可以采。但寨子传下来的秘方,不能外传。”
“三,互助只在寨子危急和你们被鬼子追杀到门口时。平时,你们的事,我们不多问;我们的规矩,你们要守。”
“另外,”头领目光炯炯,“你们说的盐、铁,寨子确实缺。下次你们的人出去,若能换来,我们用药材、山货跟你们换,公平交易。”
条件清晰,界限分明,充满了苗家人特有的务实与谨慎。但这已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他们终于在苗疆有了一个合法的、相对安全的落脚点,并且建立了初步的合作关系!
“一言为定!”王雷伸出手。
头领看了看他的手,没有握,而是拿起一个竹筒酒杯,倒满自家酿的米酒,递给王雷,又递给胡老扁一杯,自己再拿起一杯。“苗家人的约定,在酒里,在心里。”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王雷和胡老扁相视一笑,也举杯饮尽。辛辣的液体滚入喉中,带着山野的醇厚与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药盟初立,根基尚浅。但它像一粒种子,播撒在了苗汉交融的土壤里。未来,是长成遮风挡雨的大树,还是夭折于风雨,取决于双方的灌溉与守护。
夜深了,胡老扁站在新安排的吊脚楼窗前,望着月色下静谧的寨子。肩伤处微微发痒,那是愈合的征兆。他脑海中回想着龙阿婆提到的“雷击木炭”、“百年棺材菌”、“还魂草”,这些神秘的苗疆奇物,如同黑暗中闪烁的微光,指引着下一步探寻的方向。
而窗外,万籁俱寂,只有溪流不知疲倦的歌唱。在这远离战火核心的深山里,一个以“药”为名、以“抗毒”为实的微小联盟,悄然诞生。它的力量或许微不足道,但它承载的希望与可能,却如同这苗山的夜晚,深邃而充满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