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想拒绝。可王婶的眼神太实在,像柴火灶里慢慢燃着的炭,烫得人说不出冷话。
她低下头,接过篮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谢谢婶子,我会好好教的。”
耳尖有点红。
没人告诉她,这份羞涩落在旁人眼里,反倒比昨天那场“克钱符”更让人信服。
李春桃从隔壁院墙探出头,看了眼篮子,又缩回去。她没再说话,但也没再冷笑。
傍晚收工回来的大人们路过老槐树,发现石板上的字迹被水冲过,重新写了新的——“上学堂,识百字,不做睁眼瞎”。
有个老农蹲下来看了半天,嘟囔:“这‘学’字咋写来着?回头让娃教教我。”
姜昭坐在知青点门前的小凳上,手里捏着一枚刚收的鸡蛋。
蛋壳微温,像是还带着母鸡的体温。
她没剥,就那么握着,指腹轻轻摩挲着粗糙的表面。
识海深处,扶桑树苗轻轻晃了晃,一片新叶悄然展开。
她不知道的是,王婶回家后,对着自家孙女念叨:“人家城里来的姑娘,不嫌咱穷,还肯教娃认字……以后谁再说她克夫,你就问他,克夫能克出个先生来?”
孙女眨眨眼:“奶奶,我也想去学‘一二三’。”
“去呗。”王婶往锅里倒油,“等明儿,奶奶给你缝个书包。”
第二天清晨,姜昭刚踏出房门,就看见三个孩子蹲在她门口,一人手里攥着半截粉笔,最大的那个举着块小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姜老师早上好。”
她脚步一顿。
还没开口,最小的那个孩子仰起脸,大声问:“今天我们学‘饭’字吗?我想学会写‘吃饭’!”
姜昭笑了。
她从兜里掏出昨晚剩下的半根玉米,蹲下来,在石阶上蘸水写下第一笔。
“今天教‘光’字。”她说,“光明的光,不靠火,不靠灯,靠识字。”
孩子们围上来,叽叽喳喳。
远处,刘二柱扛着锄头经过,看了眼热闹的门口,嘴角动了动,没说话,脚步却比平时轻快。
李春桃站在自家院里晾衣服,绳子扯得老紧。
她瞥见那一幕,手停在半空,良久,把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衫翻了个面,重新挂上去。
夕阳西下,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
石板上的字迹又被水冲过一遍,新写的“光明”两个字还没干透。
风一吹,半截啃过的玉米棒从石缝里滚出来,沾着泥土,安静地躺在阳光余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