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外面是比死更可怕的腐朽!但……也许比在这里烂掉强?”
这些窃窃私语,充满了失败主义、投降主义甚至卖国求荣的意味。它们如同暗夜中闪烁的鬼火,虽然微弱,却可能在关键时刻引爆更大的灾难,从内部彻底瓦解这最后的抵抗堡垒。
赢稷的统治,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他的铁腕手段能够镇压公开的骚乱,却难以根除人们内心滋生的恐惧与异心。忠诚的锐士们依旧恪尽职守,但他们与普通民众之间的关系却变得日益紧张。戒备、怀疑、甚至隐隐的敌意,在曾经需要同舟共济的人们之间弥漫。每一次锐士巡逻队经过,迎接他们的不再是依赖的目光,而是躲闪、麻木,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甚至连章邯那耗费巨大资源、不断付出伤亡代价的研究,也遭到了更多、更公开的质疑。在食堂、在休息区,开始有人低声议论:“那个独眼的疯子,到底还要浪费多少东西?”“是不是他把那些‘神使’引来的?”“再让他搞下去,我们没被外面弄死,也要先被他害死了!”
一夜,赢稷屏退左右,拒绝了护卫的跟随,独自一人,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老人,缓缓行走在昏暗中、弥漫着异味的生活区通道内。他没有穿显眼的官袍,只是裹着一件旧斗篷,身影佝偻,仿佛要融入这片他竭力守护却又感到无比沉重的黑暗。
他听到的,不再是忠诚的誓言,而是压抑的哭泣、痛苦的呻吟、夫妻间为了一点口粮的激烈争吵、母亲低声安慰饿得睡不着觉的孩子……
他听到的,是角落里几个黑影的窃窃私语:
“……听说‘鹰巢’站最后传回消息,那种灰潮速度又快了些……”
“……还能活多久?一个月?半个月?”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死在战场上痛快……”
“……上面那些人,肯定有秘密通道吧?到时候肯定扔下我们……”
这些声音,如同冰冷的针,一根根刺入赢稷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无力。他的铁腕,能暂时压住动荡,却给不了人们希望;他的坚守,能维系框架不散,却无法温暖一颗颗冰冷绝望的心。
他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缓缓滑坐下来,将脸埋入苍老的双手中。斗篷下的肩膀,微微颤抖。帝国的重担,内外的压力,臣民的怨怼,未来的无光……这一切,几乎要将这位老人彻底压垮。他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是继续强硬,哪怕最终众叛亲离?还是……另寻他路?但那路又在何方?
就在他内心最彷徨的时刻,通道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打断了了他的思绪。隐约间,似乎有火光闪现,以及锐士急促的呵斥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赢稷猛地抬起头,疲惫的眼中瞬间恢复了锐利与凝重。
那暗夜中闪烁的,究竟是微不足道的骚乱之火,还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叛乱之火的初燃?
而他,这位孤独的守陵人,又该如何应对这来自内部的、愈发汹涌的暗潮?是挥舞更重的铁拳,还是……尝试点燃另一种不同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