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建军醒了!”赵婶子喜极而泣,扑到床边,粗糙的手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娃,你感觉咋样?饿不饿?向婶子给你端了肉来。”
向建军眨了眨眼,眼神还有些发蒙,好半天才聚焦,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磨沙子:“不饿……娘,村里……没事吧?德华哥和强子他们……”
赵婶子的脸瞬间白了,握着儿子的手猛地一紧,眼泪又涌了上来。她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语气飘得像根草:“没事,都好着呢……卫东也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她刻意绕开向德华和向强,连提都不敢提——那天的惨状,她实在没勇气说给刚醒的儿子听,生怕他再受刺激。
向建军“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眼神慢慢暗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往日里那股子爱跑爱闹的活力全没了。他盯着床顶的破茅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只有眼角悄悄滑下一滴泪,渗进了枕套里。
向奶奶看在眼里,心里酸得慌,悄悄拉了拉赵婶子的胳膊,示意她到门口说话。“孩子刚醒,别刺激他。”她压低声音,“往后再慢慢说,先让他好好养身子。”
赵婶子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却不敢哭出声。
向奶奶拍了拍赵婶子的肩膀:“没事,都会好的。你先顾着建军,我回去了,有事喊我一声。”
走出赵家,日头正毒,晒得地面发烫,风刮过都带着股焦糊味。
向奶奶抬头望了望,心里却凉飕飕的 —— 县城那边没动静,尘娃还没醒,建军刚睁眼又蔫了,这石头惹的祸,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
屋里,赵婶子端着那碗腊肉萝卜,勺子在碗里搅来搅去,油星子飘在上面,可她半点胃口都没有。
“娃,趁热吃点吧?这肉炖得烂,不用嚼。” 她把碗递到向建军床边,声音轻得像怕惊着啥。
向建军慢慢转过头,眼神还有些散,却没接碗,哑着嗓子又问:“娘,德华哥和强子…… 真没事?”
赵婶子手猛地一抖,汤汁洒在床沿上,油渍立刻渗进粗布床单里。
她赶紧别过脸,用袖子蹭了蹭眼角,嘴硬道:“能有啥事儿?就是去邻村他姨家躲两天,等村里安生了就回来。”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心虚 —— 向德华和向强的尸首,还是村长半夜让人拖去后山埋的,连块碑都不敢立,哪来的 “躲邻村”?
向建军没说话,就那么盯着床顶的破茅草,枯瘦的手指慢慢蜷起来,无意识地抠着床沿。
那床沿是老木头做的,早就糟了,被他这么一抠,木屑 “簌簌” 往下掉。
他抠得慢,却一下下没停,指尖很快磨得发白,连指缝里嵌了木刺都没察觉。
赵婶子看着,心像被针扎似的疼。
她知道,儿子这是听出破绽了。
建军打小就心细,谁骗没骗他,他心里门儿清。可现在他身子虚得连说话都费劲,连追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这么憋着,用抠床沿的劲儿,藏着心里的慌。
过了好一会儿,向建军才停下动作,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声音轻得像叹气:“娘,我累,想再睡会儿。”
“哎,睡,娘守着你。” 赵婶子赶紧放下碗,帮他掖了掖被角。
刚碰到儿子的手,就见他眼角滑下一滴泪,顺着颧骨往下淌,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印子。
赵婶子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去,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肩膀却抖得厉害。
屋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屋里静得能听见向建军的呼吸声。
赵婶子坐在床边,手里攥着儿子抠下来的木屑,那点碎木头渣子硌得手心疼 —— 这场灾祸,到底还要熬多久,才能让孩子们好好喘口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