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绿漓趴在那里,一脸“我什么都看到了,但我什么都不说”的复杂表情。
没等他消化完这句话,绿漓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欧阳家来人了,这会儿正和老爷在主厅说话呢,世子,您……要不要去瞧瞧?”
东方毓闻言,眼神瞬间清明锐利起来,昨夜父亲与端木渊的谈话,加上端木熙带来的消息,让他对欧阳家此行的目的心知肚明。
他掀被起身,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却异常坚定:“去,洗漱更衣。”
“是。”绿漓松了口气,连忙应声,手脚麻利地准备起来。
东方府正厅外的庭院里,朱漆描金的礼箱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青石板地。
箱盖俱已敞开,露出内里珠光宝气的乾坤,有绫罗绸缎叠放如霞,金银器皿流光溢彩,更有玉器古玩陈列其中,在秋日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家丁小厮们垂手侍立两侧,气氛凝重而压抑,那满院的奢华不似聘礼,倒更像一场无声的逼婚。
正厅之内,气氛更是微妙。
主位之上,东方昊面色沉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身旁的东方夫人亦是眉宇深锁,忧心忡忡。
下首位置,欧阳清晏与其夫人端坐着,姿态从容,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倨傲。
欧阳明净则安静坐在父母下首,低眉顺眼,只是偶尔抬眼瞥向主位时,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急切。
东方昊放下茶盏,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欧阳大人,此时前来下聘,于理不合。”
欧阳清晏闻言,拱手一礼,笑容得体却未达眼底:
“东方将军此言差矣。两家本就由先皇赐婚,名分早定。如今孩子们年岁渐长,完婚是迟早之事,何来于理不合之说?下官不过是遵循礼数,尽早将此事落定,也好了却先皇一桩心愿。”
他刻意将“先皇”二字咬得极重,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凌空压下。
东方昊眉头微蹙,并未被这冠冕堂皇的话术压住,直言道:
“昨日朝堂之上,端木将军已请出玄铁令。陛下尚未对此事有所定论,若我东方家此刻先行应下贵府婚约,于陛下天威,于端木家情面,皆有不妥。此举,恐非为人臣子之道。”
他直接将矛盾引向了更高处的皇权平衡,点破了欧阳家急于逼婚可能带来的后果。
东方毓刚行至厅外,侍女绿漓已匆匆将院内聘礼与厅内情形低声告知。
他隐在廊柱之后,听着父亲与欧阳清晏的对话,心中已然明了这其中的波谲云诡。
欧阳家的紧逼,父亲的为难,端木家的玄铁令……
他忽然想起端木熙掌心上那几道新鲜的鞭痕,心中猛地一悸。
难道,那就是他为了动用玄铁令,在御前顶撞皇帝所付出的代价?
那玄铁令,代表着端木家满门的忠烈与赫赫战功,是先帝予其家族的最大恩典与底牌。
如此珍贵无比的机会,端木熙……或者说端木家,竟毫不犹豫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一念及此,一股混杂着震惊、酸涩与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撞着心口。
说毫不感动,那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