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群恼人的蚊子，在沈屿耳边嗡嗡作响，持续了足足半分钟。
他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手机还贴在耳边，尽管那里早已一片寂静。
客厅里，只有老旧冰箱压缩机启动时沉闷的嗡鸣，以及他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公开？公开什么？”
沈屿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苏晚晴那句带着哭腔却异常倔强的反驳，还有经纪人赵玫那冰冷彻骨的威胁。
“混不下去”？
呵，他沈屿这辈子（包括上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找个角落安安静静地“混”日子，现在倒好，直接快进到“混不下去”了？
他放下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则爆炸性热搜的界面，他自己的“颓废烤串照”被放大，像素有点渣，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懒散和黑眼圈带来的“肾虚”感，被捕捉得淋漓尽致。
评论区已经不能看了，各种污言秽语、人身攻击，甚至有人开始给他p遗照。
沈屿面无表情地关掉屏幕，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傍晚微凉的风吹进来，稍微驱散了些屋内的燥热和……荒谬感。
楼下小区里，大爷大妈们依旧在散步、闲聊，孩童在追逐打闹，一切都和他下楼钓鱼前没什么不同。
但沈屿知道，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平静，他的躺平天堂，可能从他把苏晚晴从水里拖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宣告终结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揉了揉还在发酸的鼻子，感冒症状因为这番刺激似乎更明显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沈屿的手机就没消停过。陌生号码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有自称是记者的，想采访“英雄救美”的细节；有号称是网红经纪公司的，想包装他出道；甚至还有疑似诈骗电话，说他中奖了，需要先交一笔手续费……沈屿一律挂断、拉黑，最后干脆设置了静音，世界才清净下来。
他煮了包泡面，食不知味地吃完。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苏晚晴苍白的脸，一会儿是赵玫威胁的语气，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
被卷进这种顶级流量的风暴眼，他这条咸鱼恐怕真的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不行，得做点什么。”沈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这么被动挨打。”
他重新拿起手机，避开那些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直接搜索“苏晚晴”、“经纪人赵玫”。
这一搜，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救了个什么样的人物。
苏晚晴，二十二岁，童星出道，演技与颜值并存，年纪轻轻已是影后加身，粉丝遍布全球，是真正的国民级偶像，商业价值高得吓人。
而赵玫，圈内金牌经纪人，以手段强硬、人脉广阔着称，是苏晚晴事业上的绝对掌舵人。
关于苏晚晴的恋情，一直是娱乐圈最大的未解之谜，狗仔盯了多年也没实锤，没想到这次阴差阳错，把沈屿这个“水下英雄”拍成了“隐婚对象”。
“难怪反应这么大……”沈屿咂咂嘴，“这要是坐实了，得塌多少房啊。”
他正翻看着苏晚晴那些光彩照人的红毯照和电影海报，与自己手机里那张抓拍到的狼狈瘫坐照做对比，越看越觉得魔幻现实主义。
就在这时，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沈屿犹豫了一下，怕是哪个无孔不入的记者换了个号，本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他接了起来。
“喂？”他声音带着感冒的囔囔鼻音，听起来更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却依旧能听出原本清亮音色的女声：“是……沈屿先生吗？”
这个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还夹杂着呛水和哭泣，但沈屿立刻认出来了——是苏晚晴！
“是我。”沈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苏小姐？你……没事了吧？”
他记得她当时昏迷不醒被抬上救护车的。
“我没事了，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和擦伤，观察了一天就出院了。”
苏晚晴语速很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因为我的事，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玫姐她……她说话可能有点冲，我代她向你道歉！”
她的道歉听起来很真诚，带着明显的愧疚和不安，与赵玫的盛气凌人形成鲜明对比。
沈屿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说到底，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她，她也是受害者，差点连命都没了。
“没事，我理解。”
沈屿叹了口气，“就是这阵势……有点吓人。我现在连门都不敢出，手机都快被打爆了。”
“我知道，我知道……”
苏晚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也没想到会被拍到，还写成那个样子……玫姐正在全力压热搜，撤话题，但这次……这次好像有点难办。”
沈屿没吭声。他知道，这种涉及顶流的“恋情”绯闻，尤其是这种带有“英雄救美”戏剧性转折的，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压下去的。
公众的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来了，不挖出点“实锤”绝不会罢休。
电话两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过了一会儿，苏晚晴似乎下定了决心，声音变得更低，也更清晰：“沈先生，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能很唐突，也很荒谬，但……这也许是目前能最快平息风波、对我们双方都最有利的办法。”
沈屿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办法？”
“我们……能不能……签订一个协议？”苏晚晴的声音带着试探和恳求，“一份暂时的、对外保密的伴侣协议。”
沈屿：“？？？”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协议？”
“就是……假装我们是情侣关系。”
苏晚晴似乎豁出去了，语速加快，“对外宣称，我们确实正在低调交往中。那天在水库边，只是我们一次普通的私下约会，因为我不小心开车落水，你救了我。这样，所有的绯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狗仔们失去了继续深挖的动力，热度自然会慢慢降下去。等风波过去一段时间，我们再找个合适的理由，宣布和平分手。”
沈屿听得目瞪口呆。
这脑回路……不愧是混娱乐圈的？
这办法听起来怎么这么像那些烂俗言情小说里的桥段？
契约恋爱？
假装情侣？
“苏小姐，你……你没开玩笑吧？”
沈屿觉得自己的感冒可能影响到了听觉神经，“我们才见过一面，而且是在那种情况下……这太离谱了。”
“我知道这很离谱！”
苏晚晴急道，“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既能保护你，也能保护我的办法！如果按照玫姐的想法，强行否认，说你只是路人甲，且不说公众信不信，那些狗仔肯定会像疯狗一样盯着你，挖你的底细，骚扰你的生活，直到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证据’来证明我们关系不寻常！到时候，你的生活就全毁了！而如果我承认恋情，但对象不是你，或者含糊其辞，我的形象和信誉也会受到巨大打击！”
她喘了口气，继续分析，逻辑清晰得不像个刚出车祸的病人：“但如果我们主动‘承认’，并且把故事编圆了，主动权就回到了我们手里。我们可以控制信息的释放，可以设定关系的边界，可以约定好结束的时间。这只是一场戏，演给外界看的戏。等戏演完了，你我各自回归正常生活，互不打扰。”
沈屿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