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节选:……汉斯·穆勒先生又一次展示了他对‘异域风情’的非理性迷恋。这幅名为《窑变》的作品,在我看来,不过是技法拙劣、构图混乱、色彩脏污的涂鸦之作!它缺乏基本的造型能力与色彩修养,所谓的‘精神性’和‘隐喻’,不过是评论家一厢情愿的过度解读,是为粗糙披上的皇帝新衣!
如果这就是东方当代艺术的代表,那真是一种悲哀!其市场价值(据说在某个小拍上出现了类似作品的高价传闻)更是艺术市场泡沫和盲目跟风的最佳注脚!……”
方婉秋评论道:“好家伙,这下可热闹了!支持派和反对派在国外的艺术媒体和社交平台上吵翻天了!支持的说你是‘未被发现的东方艺术天才’、‘打破了西方艺术话语霸权’;反对的说你是‘投机取巧’、‘利用文化差异故弄玄虚’。两边引经据典,口水仗打得比国内当初还凶!”
“最绝的是,”方婉秋最后写道,“这波争吵不知道被谁搬回了国内的网络!好嘛,这边刚消停没多久,又炸了!而且这次更复杂!以前是国内自己人吵,现在是‘中外联军’混战!”
她又发了几张国内社交媒体和艺术论坛的截图。果然,#沈屿画作引爆海外艺术论战#、#东方美学VS西方标准#、#窑变是不是杰作# 等话题又冲上了热搜。评论区内:
“卧槽!沈大神牛逼!都火到国外去了!”
“看到没!老外顶级评论家都认可了!国内那些说技法不行的黑子们脸疼不?”
“呵呵,不过是又一场‘东方主义’的猎奇罢了!老外就喜欢这种他们看不懂的‘神秘’!”
“那个英格丽婆娘懂个屁!她根本理解不了华夏艺术的写意精神!”
“吵什么吵?艺术本来就是主观的!我觉得画得挺好,有力量!”
“这下沈屿的画在国际上更有市场了!之前买到的赚翻了!”
“坐等这幅《窑变》在拍卖会拍出天价!”
各种声音混杂,有民族情绪高涨的自豪,有理性冷静的分析,有酸溜溜的质疑,也有纯粹看热闹的吃瓜心态。
原本已渐渐平息的关于沈屿画作艺术价值的争论,因此番“出口转内销”的风波,再次被点燃,并且裹挟进了“东西方审美差异”、“文化话语权”等更宏大的议题中,变得愈发复杂和耐人寻味。
沈屿一条条信息、一张张截图看下来,脸上始终平静无波,甚至嘴角还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弧度。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秋夜晚清冷的空气涌入房间,带着隐隐的桂花残香。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山如黛,龙台古城灯火零星。心中并无丝毫因为作品引发国际关注而产生的欣喜或激动,也没有因为遭受尖锐批评而起的恼怒或委屈。
一种奇异的抽离感笼罩着他。鼓浪屿罗伯作坊里的即兴之作,辗转流离,竟成了大洋彼岸艺术论战的焦点,进而又反弹回国内,掀起新一轮喧嚣。这命运的轨迹,荒诞得像一出黑色幽默。
他想起作画那日的阳光,想起罗伯专注拉坯的神情,想起泥土的气息和釉料的光泽。那幅画,于他而言,是那段宁静时光的一个印记,是与一位淳朴匠人友谊的见证。
它的价值,在于彼时彼地的心境与情感,在于笔墨与材料碰撞时产生的、独一无二的生命痕迹。至于它被谁看到,被如何解读,被标上怎样的价格,被卷入何种论战……这些,都已与那幅画本身,与他创作它的初衷,相去甚远,甚至毫无关系了。
“真是……无聊。”他轻轻吐出三个字,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这“无聊”,并非指事件本身不够戏剧性,而是指外界这种围绕“价值”、“意义”、“地位”的无休止的争吵,于他追求内心宁静的本心而言,是一种巨大而无谓的消耗。他创作,是为了安顿己心,而非取悦他人,更非参与论战。
他关掉手机,不再关注后续。转身走到书案前,案上铺着昨日未画完的一幅小写意山水,墨色氤氲,远山空蒙。他研墨,提笔,蘸饱了浓墨,却悬在纸上,久久未落。窗外,秋虫唧唧,更显夜静。
最终,他笔锋一转,在画纸的空白处,缓缓写下了两行字:
“笔墨自适,何关中外月旦;
我心澄然,任他风雨满楼。”
写罢,掷笔于案。看着那淋漓的墨迹,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胸中那点因外界纷扰而起的微澜,彻底平息下去。
海外扬名又如何?争议缠身又如何?不过是过眼云烟。他的道,在手中的笔,在眼前的画,在脚下的路,在内心的静。
龙台的夜,深沉如水;他的心境,亦复如是。明日,太阳照常升起,他依旧会去溪边垂钓,会去练剑,会继续画他的画。外界的喧嚣,且由它喧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