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林牧之将海刚峰引至英魂碑前。巍峨的石碑,密密麻麻的姓名,庄严肃穆的气氛,让海刚峰一行人肃然起敬。
“此碑所刻,皆是为抗狄卫城而捐躯的将士百姓。”林牧之声音低沉,“寒川别无所有,唯有一腔血勇,与不忘英魂之心。”
海刚峰望着石碑,久久不语。他仿佛能看到那血火纷飞的守城之战,能看到寒川军民是如何用生命扞卫脚下土地。这与朝廷奏章中“聚众抗命、形同叛逆”的描述,相差何止千里!
巡视完毕,林牧之并未留海刚峰久待,而是客气地将其送至城外,仿佛只是接待了一位普通的好奇访客。
临别时,海刚峰忽然问道:“林先生,观寒川气象,井然有序,民心凝聚,工巧惊人,实非寻常。然…朝廷视尔等为叛逆,北狄视尔等为死敌,周边府县视尔等为威胁。长此以往,绝非善策。先生…可曾想过归顺朝廷,以正名分,谋个出路?”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林牧之。
林牧之微微一笑,笑容却带着一丝苦涩与决绝:“多谢大人垂询。寒川所求,不过一方安宁,抗狄自保。然…朝廷屡次征剿,视我如仇寇,欲除之而后快。若朝廷能以国士待我,寒川自以国士报之。若必欲使我等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则寒川军民,也只能据城自守,血战到底了。”
语气平和,却掷地有声,寸步不让。
海刚峰深深看了林牧之一眼,不再多言,拱手告辞。他心中波澜起伏,今日所见所闻,彻底颠覆了他对寒川的预想。此地绝非简单叛逆,其治理、其技术、其民心凝聚力,皆有过人之处,更有一股凛然不屈的豪气。然其与朝廷对抗之事实,又确凿无疑。情、理、法,在此处纠缠难解。
......
海刚峰离去后,寒川高层齐聚指挥所,皆松了口气。
“总算应付过去了…”王玄策抹了把汗,“观海刚峰神色,似有所触动。”
“触动归触动,其立场未必会变。”林牧之冷静道,“然,至少让其看到了部分真相,非全然偏听偏信。此乃第一步。”
然而,谁也没想到,海刚峰寒川之行的消息,竟不胫而走!尤其是其盛赞寒川“工巧惊人”、“治理有序”的只言片语,被随行人员或周边县令泄露出去,迅速在北境传开!
原本就对寒川“奇货”充满好奇与渴望的周边州县,闻听连铁面钦差都“慕名而来”且“赞誉有加”,顿时炸开了锅!
原先的恐惧与忌惮,迅速被巨大的好奇与利益渴望所压倒!
数日后,平遥县令周文广竟第一个派人送来正式拜帖,言“仰慕寒川工巧,欲派工匠前来学习取经,愿以重金相谢”!
紧接着,谷熟、黑水乃至更远的一些州县豪绅、工匠行会,也纷纷派人或送信,表达“交流技艺”的愿望,条件一个比一个优厚!
甚至雍州城内,一些与苏家竞争的商号,也蠢蠢欲动,试图绕过苏家,直接与寒川接触!
一时间,“慕名取经”者,络绎于途!寒川,仿佛一下子从人人避之不及的“叛逆巢穴”,变成了北境工匠与商人眼中的“圣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寒川众人措手不及。
“主公,此乃好事!可趁机广结善缘,扩大影响!”王玄策喜道。
“不可!”皇甫嵩急信传来警示,“此乃糖衣炮弹!若允其入境,技术必泄!且人员混杂,细作难防!更恐引来朝廷猜忌,认为我等蛊惑人心,图谋更甚!”
利弊交织,福祸难料。
林牧之面临两难抉择:开门迎客,可赚取巨额“学费”,改善财政,缓和与周边关系,甚至暗中培植亲寒川势力;但风险巨大,核心技术可能泄露,更容易被敌人渗透。闭门谢客,则显得心虚排外,坐实“叛逆”之名,且错失良机。
沉思良久,林牧之眼中闪过决断之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欲取之,必先予之。然,予什么,如何予,需由我掌控!”
他下令:“禽滑厘先生,即刻遴选一批‘可外传’的非核心技术,整理成册,如:改良农具铸造法、初级水泥烧制法、普通香皂制作流程等。成立‘技授堂’,对外招生!”
“设定严苛条件:一、 学费高昂,需以粮食、硝石、硫磺、铜料等战略物资支付。二、 需有官府或知名商号作保。三、 学员需经过严格审查,学习期间不得随意走动,学成后需立誓不得用于资敌。四、 核心技术工坊,严禁靠近!”
“以此法,既可获利,又可控制技术扩散,更可筛选结交潜在盟友!”
此策一出,众人皆服。
很快,“寒川技授堂”开张的消息传开,虽条件苛刻,仍吸引了北境众多渴望技术的工匠和商号。大量急需的战略物资,开始以“学费”的形式源源不断流入寒川。
寒川竟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拓宽了生存空间,增强了实力。
然而,林牧之心中清楚,这繁华之下,暗流更加汹涌。海刚峰归京后将会如何上奏?朝廷态度将有何变化?赵元敬、林承宗又会如何反制?
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短暂的“慕名取经”的热闹中,悄然酝酿。寒川的命运,远未到安稳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