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极具煽动性,如同将一根烧红的钢钎,插进了工人们积压已久的情绪火药桶里。高强度的劳动、严苛的德式管理、远离家乡妻儿的孤独、以及与那些薪水高昂、态度傲慢的外国专家之间无形的隔阂……所有这些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说得对,肖恩!”人群中有人喊道,“上个星期,我的靴子破了,他们就罚了我两先令!”
“还有食堂那难吃得像猪食一样的土豆泥!”
“凭什么那些德国佬能住在有独立卫生间的宿舍里?”
群情开始激愤,鼓噪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汉斯·施密特本人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剑拔弩张的景象。他皱紧了眉头,试图用自己作为总工程师的权威来控制局面。“安静!”他用尽力气喊道,“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芬恩的操作失误是事实,按照规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奎尔更响亮的声音打断了。“规定,规定!施密特先生,你的规定里,有没有写着工人的尊严值多少钱?有没有写着我们的汗水应该得到怎样的尊重?今天,如果芬恩这半日薪水被扣掉,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停下来!我们不干了!”
“不干了!”
“罢工!”
“罢工!”
这两个字,如同燎原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车间。工人们举起了手臂,高声呐喊。汉斯·施密特看着眼前这片愤怒的海洋,第一次在他那张总是充满自信和掌控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和无力。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他图纸上的精密计算,正朝着失控的方向滑去。
当天下午,在马奎尔的带领下,二号转炉车间的所有工人正式宣布罢工。
他们没有离开工厂,而是占据了车间,熄灭了炉火,静坐示威。他们的要求,在马奎尔的提炼下,变得简单而极端:
一、立刻取消对芬恩的处罚;
二、废除现行《安全生产手册》中的所有罚款条款;
三、开除那名记录事故的德籍工程师克劳斯,并要求总工程师施密特公开道歉。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让厂方和远在悉尼的官方工会都措手不及。
整个钢铁厂的心脏——炼钢车间,陷入了停滞。而肖恩·马奎尔,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组长,凭借着这次事件,声望达到了顶峰。
他新近秘密成立的,旨在对抗已被总督府收买的软弱工会的工人兄弟会,在一夜之间,成为了纽卡斯尔工人心中的一杆新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