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他们找到了那家破产的水果罐头厂。工厂的设备,已经被法院拍卖,只剩下空荡荡的厂房。他们找到了工厂的前任工会主席,那个人告诉他们,就在工厂倒闭前,镇上突然出现了一批神秘的采购商,他们开出比市场价高三成的价格,疯狂地从果农手中抢购本该供应给工厂的桃子,彻底切断了工厂的原料来源。
马歇尔让他那位年轻的会计师,去追查这些采购商的资金来源。两天后,结果出来了。所有的资金,都指向了几家在墨尔本注册的、毫不起眼的贸易公司。而这些公司的董事会成员,无一例外,都与某个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模式,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马不停蹄的第三站,第四站……每到一处,他们都能发现同样的作案手法,同一个幕后黑手的影子。他们就像是在追查一个连环杀手,这个杀手的作案特征极其明显:先用优厚的条件引诱猎物,鼓励其过度扩张,然后在猎物最脆弱的时刻,同时从信贷、原料和销售三个方面,发动致命的联合绞杀。
调查的最后,马-歇尔手中,已经有了一份长达十几家企业的死亡名单,和一份厚达数百页的证据材料。
在一个深夜,调查团队下榻的简陋旅馆房间里,那位年轻的律师,在仔细研究了所有合同后,得出了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
“教授,从法律上讲,我们几乎无法起诉他们。”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他们所有的操作,都严格地,或者说,是巧妙地,规避了现有的商业欺诈法。每一个条款,单独来看,都是合法的。他们只是利用了信息的不对称,和我们那些年轻创业者经验的缺乏。他们是在用最精密的法律武器,进行着最肮脏的掠夺。”
“我知道。”马歇尔摘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他那张总是充满学者式从容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愤怒和寒意的表情。
他明白,他面对的,是一种怎样的敌人。他们不是传统的强盗,他们是穿着体面西装,手持法律文本的现代掠食者。他们利用亚瑟亲手建立起来的自由市场规则,来反噬这个市场本身。
返回堪培拉的火车上,马歇尔没有休息。他就着摇晃的烛光,亲自撰写着他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没有使用任何经济学的专业术语。它的语言,更像是一份法医的验尸报告。冰冷,客观,却又字字泣血。
当他最终回到总督府,走进亚瑟那间熟悉的书房时,他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眼中布满了血丝。
“殿下,”他将那份沉甸甸的报告,放在亚瑟的办公桌上,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这不是正常的市场波动,也不是商业竞争。这是一场屠杀。一场有预谋的,针对我们新兴工业基础的,冷血的屠杀。”
“他们是在用我们亲手铺设的铁轨,运送绞死我们自己孩子的绞索。他们是在用我们颁布的法律,来保护他们罪恶的行径。殿下,这场战争,我们不能再按照他们制定的规则来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