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生意(1 / 2)

悉尼港。

这座南太平洋最大的商业港口,此刻变成了一座疯狂的“巴别塔”。

海风中混杂着浓重的烟草、燃烧的煤烟以及未经处理的原木气味,曾经整齐堆放着美利奴羊毛包和昆士兰小麦袋的码头,现在被无数漆着暗淡颜色、没有任何明显标识的标准军用木箱所占据。

数十台蒸汽起重机喷吐着黑烟,它们的吊臂日夜不停地旋转,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将这些沉重的箱子,吊进那些悬挂着美国、挪威、希腊甚至南美小国旗帜的中立国商船的货舱里。这些箱子上用英文、法文甚至西班牙文潦草地写着“农业机械配件”、“建筑用波纹铁”或“医用营养补品”,但每一个在码头上干活的装卸工人都心知肚明,那些所谓的“机械配件”很可能是克虏伯兵工厂生产的野战炮零件,而“营养补品”里装的或许是高纯度的医用乙醚。

在悉尼皇家交易所附近的咖啡馆和私人俱乐部里,挤满了操着各种生硬英语的外国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雪茄烟雾和焦虑的气息。

有神情焦虑、胡子拉碴、出手却异常阔绰的俄国采购员。他们挥舞着印有双头鹰国徽的银行汇票,疯狂求购能够抵御满洲严冬的物资:厚羊毛毯、罐装咸牛肉,以及急救手术中必不可少的高纯度的医用吗啡。为了哪怕提前一天发货,他们愿意支付惊人的加急费。

也有衣着考究、精明强干、锱铢必较的日本商社代表。他们像勤劳的蚂蚁一样穿梭在各个贸易公司之间,四处搜刮着市场上的每一吨可用的钢铁、每一袋智利硝酸盐和每一块塔斯马尼亚铜锭。他们对价格极为敏感,但在关键物资上却从不手软。

战争,将人类最原始的贪婪与求生欲,赤裸裸地展现在了这个远离战火的中立国度。

在岩石区的一家名为老水手的破旧酒吧里,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外国水手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大声吹嘘。

“我告诉你们,那艘幸运星号,上次运了一整船“面粉”去旅顺,结果在黄海被日本人的巡洋舰截住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希腊水手挥舞着酒杯,“日本人上船检查,撬开货箱一看,全是白花花的……硝酸铵!哈!那船长说是去天津做肥料生意的,日本人硬说是炸药原料,要扣船。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周围的人都凑了过来。

“船长拿出一张美国驻上海领事馆开的证明,说这是美国农业部的项目!日本人敢动俄国船,但他们怕得罪美国爹,只能放行!那一趟,船长赚了这个数!”他伸出五个粗短的手指头。

“五千英镑?”有人惊呼。

“五万!每个人都分到了金币!”希腊水手大笑着,又叫了一轮朗姆酒。

这样的暴富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刺激着更多渴望冒险的人投身其中。走私,成了这个时代最暴利的行业。而悉尼,就是这些亡命徒和冒险家的大本营。

堪培拉,联邦宫,总理办公室。

“殿下,英国驻澳高级专员丁尼生勋爵昨天又来外交部抗议了。”迪金总理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显得十分头疼。他指着桌上那份用厚重的外交公文纸打印、措辞严厉的照会,“伦敦对我们毫无节制地向俄国人出售物资表示极度关切和强烈不满。他们强调,日本是帝国的盟友,而我们正在资助盟友的敌人,这种行为令人费解且不可接受。”

亚瑟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刚磨好的蓝山咖啡,姿态优雅而放松,神情轻松得就像在谈论周末的赛马:“迪金,你太紧张了,回复勋爵阁下,我们没有向俄国出售任何国际法明文规定的战时违禁品。我们卖的全是无害的民用物资。”

他放下咖啡杯,掰着手指头数道:“羊毛,是为了让可怜的西伯利亚农民度过寒冬,这是出于基督徒的仁慈,罐头是为了解决远东地区因战乱可能出现的人道主义饥荒。至于那些硝酸盐……哦,上帝作证,那当然是作为优质农业肥料出口的,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俄国农民会拿它去干什么?”

“可是,殿下,”迪金苦笑道,“每个人都知道那些肥料最后会变成什么。丁尼生勋爵不是傻瓜,他甚至暗示如果我们不收敛,伦敦可能会考虑在金融上对我们进行限制。”

“限制?”亚瑟语气中多了几分冷硬“艾尔弗雷德,我们是拥有完全自治权的中立国。中立国的权利就是与交战双方保持正常的非军事贸易。这是国际法赋予我们的神圣权利,不是伦敦官僚的恩赐。”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无数钢筋水泥的骨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正是用战争赚来的钱浇筑的。

“更重要的是,伦敦必须明白一点:我们之所以要拼命赚钱,是为了什么?”亚瑟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迪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