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是要运往美国的？”戴维教授问。
“是的，主要是润滑油和部分重油。”索恩回答，“不过，听说商务部最近在那边遇到了点麻烦。”
悉尼，联邦商务部
麻烦，是一份来自华盛顿的外交照会。
商务部长查尔斯·金斯顿的办公室里，气氛比外面的秋雨还要阴冷。他将那份照会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纸张滑过红木桌面，停在了亚瑟的面前。
金斯顿的脸涨得通红，领口的扣子都被崩开了一颗，“罗斯福总统把我们的羊毛关税提高百分之二十？！”
亚瑟坐在沙发上，手里正剥着一个橘子。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根本没听到金斯顿的咆哮。
“查尔斯，冷静点。”亚瑟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感受着酸甜的汁液，“罗斯福总统也许是个好朋友，但他首先是一个美国政客。美国西部的牧场主也是他的选民。马上要中期选举了，他得给那些牛仔们一点甜头。”
“那我们该怎么做？去华盛顿抗议？还是去伦敦哭诉？”金斯顿愤愤不平
“抗议是最无用的外交手段，而哭诉只会让人看不起。”亚瑟擦了擦手，站起身来。
他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矿产资源分布图前。这不是普通的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标注着联邦这几年勘探出的各种矿藏。
“羊毛是软的，美国人当然敢捏。”亚瑟的手指划过塔斯马尼亚和昆士兰的几个点，“但有些东西，是硬的。”
他的手指停在了两处不起眼的位置——国王岛和克朗克里。
“钨砂和金红石。”亚瑟念出了这两个词。
“通用电气需要钨来制造耐高温的灯丝。他们的钢铁大王卡内基需要钨来制造切削钢材的高速钢刀具。至于钛，那是制造高级油漆和合金的关键。”
“而我们，”亚瑟转过身，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掌握着这两种矿产在南半球最大的、也是品质最高的储量。”
金斯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断供？”
“不，那太粗鲁了。”亚瑟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是文明国家，怎么能断供呢？我们只是出于国家战略资源储备和环境保护的需要，不得不对这些稀有矿产的出口实行……配额制。”
“配额？”
“是的，配额。”亚瑟走回桌边，拿起钢笔，在一张便笺上写下了一行字，“立刻起草一份《稀有战略矿产出口管制条例》。宣布今年的钨砂和金红石出口配额，削减百分之五十。理由你自己编，矿难整顿、资源枯竭、或者是为了保护袋鼠，随你便。”
“可是殿下，”金斯顿有些犹豫，“这会激怒美国的工业巨头。通用电气和伯利恒钢铁公司在华盛顿的游说能力可是很强的。”
“那就让他们去游说。”亚瑟将便笺递给金斯顿，“让他们去告诉白宫，去和那些西部的牧场主打架。”
“这叫不对称反击，查尔斯。”亚瑟拍了拍部长的肩膀，“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巨人，脚底板也是软的。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和他比拳头硬，而是在他最疼的地方，放一颗钉子。”
“告诉美国大使，我们对关税问题感到非常遗憾。当然，如果我们能在羊毛关税上达成某种互惠的谅解，为了盟友的友谊，我们的环保部门也许可以……重新评估一下矿山的开采能力。”
金斯顿看着亚瑟，眼中的愤怒逐渐变成了钦佩。他抓起那张便笺，像抓住了胜利的契约。
“我明白了，殿下。我现在就去安排。”
一周后，华盛顿。
正如亚瑟所料，当澳洲的出口管制令传到美国时，并不是外交部最先跳起来，而是工业界的巨头们。
通用电气的代表冲进了白宫，挥舞着那份管制条例，声称这简直是对美国工业的蓄意谋杀。与此同时，代表东部工业利益的议员们开始在国会向代表西部农业利益的议员们发难，指责他们为了几只羊，牺牲了整个国家的工业未来。
罗斯福总统看着办公桌上两份截然不同的报告——一份是牧场主的感谢信，一份是工业巨头的抗议书，无奈地笑了笑。
他想起了那个在朴茨茅斯港外和他谈笑风生的年轻王子。那个年轻人不仅知道如何在列强之间周旋，更知道如何利用对手内部的矛盾。
他拿起了通往国会关税委员会的电话。
“先生们，”他对电话那头说，“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考虑一下关于澳大利亚羊毛的条款了。我们不能为了让西部的牛仔们多赚几美元，就让我们城市的夜晚变回黑暗。”
3月底的堪培拉，秋高气爽。
一份新的贸易协定草案摆在了亚瑟的桌上。美国同意暂停实施新的羊毛关税，以换取澳大利亚恢复稀有金属的正常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