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消失了。
无边的黑暗不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粘稠得如同熬煮万年的毒沼浓汤,混杂着槐花腐熟的甜腥与血肉溃烂的铁锈腥气,直接灌入陈默的鼻腔,撞击着他麻木的神经。视觉被剥夺,其余感官瞬间被放大到极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并非岩石,而是一层覆盖着厚厚粘腻苔藓、微微起伏搏动着的肉质基体!滑腻湿冷,每一次轻微的搏动都带着温热与腐败并存的气息!空气凝固成胶质,每一次喘息都得用尽全力,撕扯着火辣辣的喉咙,吸入的每一口都饱含地底万年的腐朽与甜腻毒药。
“嗬嗬……嗬……嗬……”
那声音,近了!
不再是模糊不清的呻吟,更像是某种被强行撕裂喉咙、又在腐液中浸泡过后的漏气风箱被猛烈拉动,带着撕裂的纤维感和粘稠液体的冒泡声!如同贴着耳朵响起!声音的源头极近,并伴随着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粘液被搅动拨开的“咕唧”声,滑腻肉质被拖拽碾过的“吱嘎”声,还有一种细微的、如同无数细密牙齿或口器正在啃噬吮吸的密集“沙沙”声!
老李头!那个被根须同化吞噬的矿工!它动了!在黑暗中精准地循着他的位置扑来!那声音不再是遥远被动的呻吟,它清晰地锁定了陈默这个“闯入者”!那点微弱的猩红幽光(尽管看不见)如同灯塔般穿透黑暗,带着冰冷的饥渴!黑暗赋予了他绝对的机动性!而自己,在这里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逃生的欲望压倒了所有伤痛和眩晕!求生的本能如同电流贯穿了近乎麻木的肢体!陈默甚至来不及思考方向,双手猛地撑住身下滑腻恶心的肉质地表,顾不得掌心传来的粘滑蠕动感和那苔藓下搏动的温热频率,用肩部残存的力量和腰腹猛然发力,如同被鞭子抽打的虾米般,朝着与那“嗬嗬”声相反的方向拼命翻滚出去!
“噗嗤!唰啦——!”
就在他身体滚开的刹那!一股带着强烈恶臭的、如同腐败内脏汁液气味的冷风几乎贴着他的后脑勺掠过!紧接着是利器狠狠凿入肉质地面发出的沉闷撕裂声!伴随着粘稠液体喷溅的声响!是那把锈蚀的矿工镐!他甚至能感觉到铁器带起的腥风掠过皮肤时留下的湿冷!
没时间庆幸!更没时间感知矿工镐嵌在“哪里”!“嗬嗬!嗬!”的喉音变得更加狂暴急促,伴随着更近的拖拽声和粘液搅动声!那被根须异化扭曲的矿工动作竟快得惊人!沉重的矿工镐被它从肉质地面拔出,带起一股带着浓厚甜腐味的腥风!陈默甚至能“听到”粘稠液体从金属镐头上滴落的啪嗒声!紧接着就是第二股更猛烈的破风声再次当头劈下!
没有光!看不见!只能靠听觉和对那股刺骨恶风的感知判断!巨大的恐慌几乎要将他的思维彻底撕裂!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驱动下再次压榨最后的力量,凭借着刚刚躲避过的位置记忆和对死亡气息的天然恐惧,朝着左侧猛扑翻滚!
“轰!!!”
这次的声音更大!沉重矿工镐裹挟着巨大的力量狠狠砸在陈默刚刚位置稍偏左一点的地方!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搏动的肉质地表猛地一颤!大片的、粘腻冰冷的粘液如同雨点般溅了他半身!那些溅落在肌肤上的液体带着强烈的灼烧感和粘性!皮肤瞬间像被无数细针扎入!
“呃……”灼痛让他闷哼出声,动作不可避免地迟滞了零点几秒!
而这点迟滞,足以致命!
“呃——啊!!”一声极近的、混杂了痛苦与非人喉音的嘶吼猛地撞进耳膜!那拖拽碾压的声音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巨大关节猛然摩擦爆发的“咔嚓”脆响!
陈默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限!他全身的肌肉都感觉到了那令人绝望的威胁!不是破风声!是……是那东西依靠异化肢体本身的爆发力,放弃了拖拽式的追击,而是直接用他那被根须强化过的下肢进行了恐怖的扑跃!目标是……自己身体因为躲避翻滚而暴露出来的侧面!
躲不开了!
巨大的阴影和令人窒息的腐臭如同实质般降临!陈默只能绝望地蜷缩起身体,左臂死死护住头颅要害!同时右手不顾一切地在腰侧战术背心残破的口袋里疯狂摸索——通讯设备!强光手电!或者……任何可以制造光亮或响动的东西!
指尖终于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筒状物!
是警用催泪喷射罐!之前一直挂在腰侧,竟然没丢!
求生的烈火在绝望中燃烧!管不了有没有用了!陈默几乎是凭着本能抓住那金属罐,用尽仅存的、几乎被恐惧榨干的力气,凭借着对声音来源最直接的感知,朝着那扑面而来的、带着恶臭劲风的方向,狠狠按下喷射按钮!同时闭紧双眼屏住呼吸!
“呲——!!!”
高压气体喷涌而出的尖啸瞬间盖过了所有声音!浓烈到足以灼伤呼吸道的cS(邻氯苯亚甲基丙二腈)刺激剂混合着挥发性溶剂,如同高压水龙般朝前方激射而出!
“嗷嗬!!!!!!”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嚎叫在陈默身前不足半米处陡然炸开!那声音里充满了远超物理疼痛所能解释的、如同灵魂被塞进熔炉炙烤的极致痛苦!
陈默甚至能感觉到大团粘稠冰冷的液体、混合着某种类似木屑和肉渣的喷溅物,狠狠糊在了自己半侧身体上!那灼痛感更加猛烈!同时一股无比强烈、如同浓烈芥末混合着强酸催化的剧烈辛辣气息猛地冲入他没有完全闭合的口鼻!
“咳咳……咳……呕……”喉咙和肺部如同被塞进了燃烧的辣椒弹!撕心裂肺的剧痛呛咳不受控制地爆发!眼泪鼻涕瞬间糊了满脸!但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这异化的怪物,它这具融入了根须但仍残留部分人类感官的畸变躯体,对这种极致的化学刺激毫无抵抗力!这痛苦甚至比单纯的物理伤害更加深入它扭曲存在的核心!
那巨大的、扑跃带来的沉重阴影瞬间凝滞,然后如同被抽空了脊梁骨般向后歪斜倾倒!发出轰然倒地的巨大闷响!伴随着更加疯狂暴戾、夹杂着纯粹痛苦和怨毒的嘶嚎!矿工镐砸在地面的铿锵声也变得狂暴而杂乱!
机会!
陈默顾不上眼口鼻的剧痛灼烧!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肺部如同刀割火燎,每一次吸气的辣痛都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能停!不能停!
黑暗依旧是令人绝望的,但前方刚才矿工镐砸落撕裂地面的声音,以及催泪剂喷射时气流的方向,给了他一个模糊的路径指向——远离矿工镐砸落的方向,也远离那惨烈嚎叫的中心区域!
他手脚并用,身体低伏,几乎是贴着那层蠕动的肉质苔藓地面,强忍着肌肉撕裂的痛苦和肺部火烧火燎的窒息感,朝着催泪剂浓雾尚未笼罩的、浓黑如墨的前方拼命爬去!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胸腹的剧痛,每一次与滑腻肉质摩擦都带来深入骨髓的恶心。但他只听着身后那非人的疯狂挣扎、扭打地面的恐怖动静越来越远……
不知道爬了多久。肺部灼痛稍微缓解了一点点,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伤的焦糊感。那凄厉的嚎叫声也逐渐被抛在身后,只剩下隐约传来的、如同野兽受伤低吼般的、怨毒的低鸣。但陈默没有丝毫松懈,反而一股更深的寒意穿透了所有的痛苦,沿着脊椎迅速蔓延开!
随着他逃离催泪雾气的核心范围,尽管视觉依旧被剥夺,但一种极其恐怖的感知逐渐透过被粘液浸透的衣物和裸露皮肤下的苔藓传来——脚下这片不断搏动着的肉质基体,其搏动的强度和频率……似乎随着他爬行的方向……在增强!
“咚……咚……咚……”
那沉埋于地层深处的邪神本体发出的、令整个空间震颤的心跳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不再是笼罩整个空间的沉闷背景音,而是如同置身于一头庞大到无垠的洪荒巨兽那搏动的心脏内部!每一次沉重无比的搏动都从脚下的血肉“大地”深处传来,带着恐怖的共振,似乎要将陈默的五脏六腑都震碎!连骨骼都在共鸣!
同时,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处不在的“沙沙……沙沙……”声再度变得异常清晰。比在地面墓穴时所听到的更加密集!如同无数初生的、饥饿的细小虫子在疯狂啃噬着内壁!声音正是来自他身下匍匐爬行的这层覆盖了整个空间的、搏动着的猩红苔藓层!它们每一丝每一缕都在贪婪地吮吸着流经这血肉基体的某种“养分”,甚至……在微弱地蠕动着刮蹭他的皮肤!
陈默的心沉到了最深的冰窟。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爬行,而是正在……一头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腐坏的、由血肉和根须构成的活巨物的……内腔伤口或正在强化的某个器官部位上移动!
强忍住喉头翻涌的呕吐感,他咬紧牙关,用几乎麻木的手臂再次撑起身体,试图调整爬行方向,朝着感知中心跳共振稍弱一些的侧方挪动。
突然!
指尖在摸索中猛地触碰到一个冰冷的、极其坚硬的东西!
猝不及防!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让神经一直紧绷的陈默浑身一激灵!不是血肉,也不是湿润的岩石!更滑腻粘稠的质感!冰冷的、坚硬的、带着棱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谨慎的力气,将那东西猛地抓住,拖向自己!
借着身下血肉苔藓层搏动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脏起搏器电击般的妖异红光背景,陈默终于极其模糊地看清了手中紧攥之物的大致轮廓!
那是一个……矿工头盔!
铝制的外壳,早已扭曲变形,布满砸痕和深褐色的、无法分辨是血迹还是其他污物的斑块。头灯部位的玻璃镜片完全碎裂,只留下狰狞的豁口。系带断了一根。头盔内部,被厚厚一层滑腻冰冷的腥臭粘液和凝固的絮状物填满。就在那粘稠污秽的覆盖层下,一张硬质卡片的一角露了出来,上面隐约有烫印的字迹——“青溪矿业·李建军 026”。
是老李头的头盔!被拖拽到这里时遗落的?!刚才袭击自己的怪物,它被根须同化前,最后的物品?陈默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寒意彻底冻结了血液。这扭曲恐怖的世界,正在将他认知中所有熟悉的人与物一一撕碎、消化!老李头变成了追逐猎物的怪物,赵桐化为了火焰中的灰烬……下一个……
就在这冰冷绝望和难以言喻的悲恸冲击他心灵的时刻,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似乎带着某种一线生机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