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毫不相关的新闻事实:
“同时,对主要生命体征损伤:右腹直肌贯通伤累及肠管、失血性休克已过危险期但需持续监护、多处深层软组织钝挫伤及骨骼应力性损伤……综合伤损评级:c级(重度但可控)。” 他似乎对陈默还能活下来这一事实,带着一丝近乎刻薄的冷静评价。
说完这些,他才像是完成了必要的观察流程,缓缓将目光从光幕移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对上陈默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充满不甘与屈辱的视线。
面对陈默无声的愤怒,老者嘴角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那弧度绝非笑意,更像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如同神明俯视蝼蚁挣扎般的漠然。
“这里没有阳光,也无需名字。”老者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回响,撞击在这冰冷的空间四壁。“我是这片‘静默深渊’(Silent Abyss)的……观察者(overseer)。”
观察者?陈默的心猛地一沉。这个词带来的信息量巨大。这庞大的地下基地,被称为“静默深渊”?那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老者,仅仅是“观察者”?谁是“主导者”?
“观察……什么?”陈默强迫自己集中最后的精神力,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釜沉舟的挣扎。他需要信息,哪怕是最微小的碎片。
轮椅老者的眼神似乎穿透了平台上的光幕,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或许是整个基地,或许是基地之外的某些东西。
“观察文明的残响(Echoes of civilization),”他声音低沉下去,像在诉说一个古老的秘密,“观察在阴影中滋长的‘异物’(Aberrations)……观察如你一般被卷入漩涡、挣扎求生的……”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陈默脸上,那深邃的眼眸如同旋涡。
“——样本(Spes)。”
样本!
这个词像一把冰冷的利刃,彻底剥去了陈默身上最后一点“人”的属性,将他赤裸裸地定位为一件供人研究的物品!
“标本?你以为……”陈默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被捆绑的身体徒劳地绷紧,像一条试图跃出案板的鱼。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几乎冲垮他仅存的理智。
就在这时,轮椅老者的轮椅扶手边缘,亮起了一排细密的、不断流动变幻的幽蓝色数据流(data Strea)。这些光点组成复杂的图表和符号,只有佩戴特殊装置的老者能清晰地读取其含义。
老者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几乎难以察觉。他似乎接收到了一条来自基地深处的紧急通讯。
他没有再理会陈默即将喷发的怒火,只是平静地对旁边的魁梧清道夫首领说道:“K-001。样本前处理完毕。准备转移至‘生命维持矩阵’(Life Sta atrix)隔离单元。按c级样本的最高监控权限执行。同步启动A.I.‘艾因’(Aion)的初级生理重建(priary Restru)程序。” 他的指令简洁、精准,透露出对这个基地的绝对掌控力。
“收到,overseer。” 代号为K-001的清道夫首领毫不犹豫地躬身领命。他头盔侧面的蓝色光点急促闪烁了几下。
“观察者”老者最后瞥了一眼平台上如同困兽的陈默,那眼神没有丝毫情感,纯粹是程序化的记录。随即,他那张悬浮的金属轮椅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低鸣,悄无声息地原地转向,平稳而优雅地滑入身后巨大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句“静默深渊的观察者”和冰冷的“样本”称谓,如同烙印般烫在陈默的心上。
平台上的淡金色光幕瞬间熄灭。
紧接着,平台边缘固定陈默手脚的机械臂松开了束缚,无声地缩回平台内部。刚才还一片死寂的空间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两个清道夫快步上前,动作粗暴但极其高效。他们拿出一个特制的黑色约束服,套在陈默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拉链从脚底一直拉到颈部,只露出头部。材质坚硬冰冷,能限制大部分肢体活动。然后,他们毫不留情地将陈默从冰冷的金属平台上拖拽下来,重重地扔进那台带有履带底盘、散发着金属寒意的重型轮椅中!
冰冷坚硬的座椅表面撞击着伤口,陈默痛得闷哼一声,身体瞬间被固定在轮椅的束缚带里。轮椅的扶手和侧面伸出几条柔韧的固定带,将他上半身和手臂也牢牢捆住。
“启动转移程序。” K-001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他挥了一下手。
陈默感觉自己坐着的轮椅底盘传来轻微的震动,履带无声地滚动起来。几个清道夫簇拥着这架特殊的囚笼轮椅,推着无法反抗的陈默,朝着这个巨大空间的更深处、更浓重的阴影区域前行。
周围是高耸的、闪烁着不明光芒的设备舱体,巨大的管道纵横交错。冰冷的光线从上方投下,在清道夫们光滑的头盔上留下诡谲的反光。空气里那股臭氧、消毒水和润滑油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重。
那个代号K-001的清道夫首领,走在陈默轮椅的侧后方。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冰冷地钻进陈默的耳朵:
“警告:目标个体c--1037。任何针对overseer的言语或行动抵触(Verbal\/physical Aggression towards overseer)均视为对‘静默深渊’最高权限的直接挑战(direct challeo Authority),判定结果:即时生理功能终止(Idiate physiological teration protol)。” 他停顿了一下,头盔的红眼视窗扫过陈默的侧脸,如同在读取一个物件的数据。
“建议:保持样本应有的安静(preserve quiet as a Spe)。这是你存活的核心条件。” 冰冷的警告,如同给一件物品贴上新的操作说明书。
陈默被牢牢绑在冰冷的轮椅中,身体每一处伤口都在疼痛地叫嚣,双下肢的绝望麻木不断提醒着他的处境。但他没有低头,也没有回应清道夫的警告。他只是挺直了因伤痛而微微佝偻的后背,尽管这个动作带给他巨大的痛苦。
在颠簸的履带轮椅上,在清道夫们冰冷的簇拥中,在周围不断掠过的庞大未知机械装置的阴影下……陈默缓缓抬起头。
他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血迹和汗迹尚未干透,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不再是完全的愤怒或屈辱,那里面有深渊般的绝望,有刻骨的仇恨,有对未知的惊悸……
但最深处,依然燃烧着一簇不灭的火。
那簇火的名字,叫做——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