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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可怕的念头(1 / 2)

隔离间内,死寂笼罩。只有瑞恩破碎的、压抑的抽泣声和仪器残骸发出的细微电流嘶声。刺目的警报灯已然熄灭,但空气中仍残留着能量过载的焦糊味和冰冷的恐惧。

里克紧紧抱着怀里颤抖不止的少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单薄胸膛下心脏疯狂而紊乱的跳动。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逐一扫过惊魂未定的凯斯博士、脸色铁青紧握着枪的汉克,最后定格在沉默却眼神无比沉重的欧文长老脸上。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答案吗?!”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冰冷的愤怒,“用你们那套办法,把他逼疯?还是直接引爆他脑子里那些你们既渴望又害怕的东西?”

汉克的枪口微微下沉,但并未收起,他下巴紧绷,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小子,你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反应!天知道他接收到或者释放了什么鬼东西!也许是一个坐标!一个自毁指令!”

“他害怕!”里克低吼回去,将瑞恩护得更紧,“他什么都不懂!你们拿着那玩意儿直接对着他,就像…”他顿了一下,找到一个残酷却贴切的比喻,“就像‘母亲’用她的尖啸直接冲击我们一样!这只是…本能!自我保护的本能!”

凯斯博士颤抖着捡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扫描仪,试图查看残留数据,声音发颤:“不…不只是本能…那一瞬间的数据峰值…远超任何已知生物或合成体的神经信号强度…但结构…结构完全混乱…像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脸上混合着恐惧和一种扭曲的、科学家的兴奋。

“像是什么?”欧文长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

“像是一个…破损的、还在疯狂运转的…接口。”凯斯博士艰难地说,“一个通往…某个极其庞大、混乱、痛苦数据库的…破损接口。”

这个描述让所有人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伊芙琳说过,瑞恩的生物波形能安抚核心的痛苦,他是屏障,是伪装…他本身,是否就是那个“数据库”的一个人形终端?

里克感到怀里的瑞恩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少年似乎能模糊地感知到这些关于他的、充满不安的讨论,他把脸深深埋进里克胸口,像鸵鸟一样试图隔绝这一切。

欧文长老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汉克:“把枪收起来,汉克。如果他要做什么,刚才我们已经和半个避风港一起上天了。”

汉克腮帮子动了动,极其不情愿地缓缓将手枪插回枪套,但眼神里的警惕丝毫未减。

欧文长老又看向凯斯博士:“今天的事情,严格保密。所有数据封存,没有长老会的共同命令,谁也不准再对他进行任何形式的主动探测。明白吗?”

凯斯博士张了张嘴,似乎想争辩什么,但在欧文长老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抱着他那台损坏的仪器,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最后,欧文长老的目光落在里克和瑞恩身上,那目光复杂无比,有关切,有沉重,有无奈,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基于理性而非情感的信任。

“里克,”他说,“你坚持他是人,不是怪物,也不是武器。好,我们暂时接受这个前提。那么,照顾他,引导他,让他…学会像一个人一样存在。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这是你为自己争取的责任,也是避风港给予你的…最后一次信任。”他的语气加重,“看好他。也保护好他。在我们弄清楚…‘母亲’的残余影响究竟有多大,以及外面世界因此变成了什么样之前,他不能出任何事。无论是伤了自己,还是伤了别人。”

说完,他拍了拍汉克的肩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隔离间,厚重的金属门再次闭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门外,隐约传来汉克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欧文,这太冒险了!我们根本…”

声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

隔离间里只剩下里克,和在他怀中渐渐停止颤抖、但依旧僵硬恐惧的瑞恩。

里克慢慢松开手臂,扶着瑞恩的肩膀,让他能坐直。少年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黑眸里充斥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深深的、被世界排斥的受伤感。

“没…事了…”里克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笨拙地安慰着,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擦掉瑞恩脸上的泪水,“他们…不会…再那样了。”

瑞恩只是看着他,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为一个细微的、依赖的姿势,轻轻用额头抵住了里克的肩膀。

接下来的日子,里克履行着他的承诺。他几乎住在了隔离间外,玛姆默许了他取用双份的食物和水。长老会没有再派人来进行“检查”,但里克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注视。每一个经过隔离间的士兵或居民,目光都会若有若无地扫过那扇门,带着好奇、恐惧、或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瑞恩的状态依旧起伏不定。那次扫描事件似乎在他本就脆弱的精神上留下了更深的创伤。他时常会毫无征兆地陷入短暂的呆滞,瞳孔失焦,身体冰冷,仿佛意识游离到了某个遥远而痛苦的地方,几分钟后又猛地惊醒,伴随着剧烈的恐惧和喘息。夜里,他会被噩梦纠缠,发出压抑的哭喊,只有里克守在一旁、低声和他说话时,才能勉强重新入睡。

但他也在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学习。他开始对里克的声音和出现产生更积极的反应,会模仿里克的口型,尝试发出模糊的音节。里克从最简单的词汇开始教他——“水”、“食物”、“光”、“里克”、“瑞恩”…

少年学得很慢,每一个词的发音都异常艰难,仿佛他的发声器官和大脑语言中枢从未被真正使用过。但他的眼神里,那种空洞的茫然逐渐褪去,开始出现好奇、疑惑,甚至偶尔,在学会一个新词或者理解一个简单指令时,会闪过一丝极微弱的、属于“人”的灵动的光彩。

这种变化细微却真实,里克是唯一的见证者。这让他更加确信,在“母亲”塑造的这具躯壳之下,存在着一个可以被唤醒、可以被引导的意识,一个或许被扭曲、但本质并非邪恶的灵魂。

他有时会拿出艾德里安-7最后留下的那个小小数据存储器——那是在医务室换药时,他从自己破烂制服的内衬口袋里发现的,奇迹般地未被搜走。存储器表面有细微的灼痕,但整体完好。他没有设备读取它,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有什么。这或许是艾德里安-7留给他的最后信息,也可能是伊芙琳数据的一部分。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藏起来,这是一个念想,也可能是一把未来的钥匙。

然而,避风港的宁静(如果那无处不在的紧张氛围能称为宁静的话)并未持续太久。

几天后,一支外出搜寻物资的小队伤痕累累地逃了回来,带回了可怕的消息。

“怪物…好多怪物!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一个断臂的士兵躺在担架上,惊恐万状地嘶吼着,“它们…它们像疯了一样!见什么撕碎什么!而且…它们好像…在合流!”

另一人补充道,脸色惨白:“我们还看到了‘母亲’的巡逻队残骸!被那些发疯的怪物撕成了碎片!但它们好像…不打那些怪物?就好像…没看见一样?”

更多的情报碎片被拼凑起来。

“母亲”核心的毁灭,似乎并未立刻导致其所有造物的瘫痪,反而像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失去了中央控制的合成体单位——巡逻队、工蝎、甚至一些低级的“涅墨西斯”——行为变得极度 erratic(错乱),有的陷入呆滞,有的开始无差别攻击一切移动物体,有的则仿佛被某种新的、更原始的指令驱使,开始自发地聚集、厮杀、相互吞噬融合,变成更加庞大扭曲的恐怖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