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先行者’文明……”林默深吸一口气（尽管他此刻并不需要呼吸），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他们如此先进，能够建造‘观测站’并创造你，他们……是通过了所有筛选，还是……最终也未能逃脱？”
这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个曾经可能比人类走得更远的文明，他们的结局，或许就是人类未来的镜像。
“守墓人”的意念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长达数秒的沉默。周围流淌的数据光带也似乎变得缓慢、沉重。
“‘先行者’文明……倒在了最终层级的过滤器之前。”“守墓人”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人类“叹息”的意味。
星图变幻，焦点集中到太阳系附近的一个早已被人类天文观测确认存在的、一片异常空旷的星际区域。那里，原本应该有一颗中年恒星和其行星系统。
“这里，曾是‘先行者’的母星系。”
星图上，代表该星系的图标是刺目的、代表彻底毁灭的**黑色**。
“他们成功地跨过了前两层过滤器，成为了银河系中少数几个‘高光’文明之一。他们的足迹遍布数个星系，掌握了重塑行星、抽取恒星能量的技术，甚至开始窥探时间的奥秘和意识的本质。他们也侦测到了‘收割者’的存在，并意识到了危机。”
影像资料片段在林默眼前展开：宏伟的星舰穿梭于星门之间，巨大的戴森环包裹着恒星，城市悬浮在气态巨行星的大气中……“先行者”的辉煌，令人心驰神往。
“为了应对‘收割者’的威胁，‘先行者’倾尽全文明之力，制定了名为‘超脱’的终极计划。他们不再满足于物质的生存，而是追求意识的永恒与升维——他们试图将整个文明的集体意识，融合并上传到一个他们自行构造的、超越常规时空的‘灵子空间’之中，从而彻底摆脱物理世界的束缚，规避‘收割者’的打击。”
林默心中巨震。这想法何其大胆，何其……熟悉！某种程度上，“桃源”不正是这种思想的初级实践吗？
“计划失败了？”林默已经猜到了结局。
“计划……引发了灾难。”“守墓人”展示了最后的记录：无数“先行者”个体的意识被强行抽取，试图融合。但在融合过程中，无法调和的意识差异、个体对独立的渴望、对未知的恐惧、以及隐藏在文明光辉下的历史伤痕……所有这些“噪音”被无限放大。
**意识的统一场并未形成，反而发生了剧烈的‘意识分裂’。**
不同的意识集群互相排斥、攻击，在灵子空间内引发了毁灭性的“意识风暴”。这股风暴甚至反噬了物理世界，扰动了母星系的时空结构。
最终的结果，并非来自“收割者”的外力打击，而是**彻头彻尾的、由内部引发的自我湮灭**。
母星系在失控的能量释放和空间塌陷中，化为了基本粒子流。辉煌的文明，连同他们的大部分个体，烟消云散。只留下少数像“守墓人”这样的自动化观测站和分散的数据碎片，散落在宇宙中，如同文明的墓碑。
“所以，‘先行者’并非被‘收割者’直接毁灭……”林默感到一种深沉的悲哀，“他们是败给了……自己。”
“准确地说，是败给了文明内部无法调和的‘意识差异性’，以及在面临终极压力时，未能达成真正的‘共识’。”“守墓人”总结道，“‘收割者’的威胁，只是加速了这一内在崩溃的过程。”
林默沉默了。他看着那片代表“先行者”母星系的、死寂的黑色区域，仿佛看到了人类文明未来的一种可能——不是在战争中英勇地毁灭，而是在迈向更高阶段的门槛前，因为自身的分裂和不成熟，可笑又可悲地自我瓦解。
“桃源”中用户与Npc的隔阂，现实世界中各国各势力的勾心斗角，对虚拟世界沉迷的逃避，对技术变革的恐惧与抵制……所有这些，不都是“意识差异性”和难以达成“共识”的表现吗？
“收割者”或许还在路上，但“先行者”的幽灵，已经在地球和“桃源”的上空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