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公园里走了几圈,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走到街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稍微缓解了心里的焦躁。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中,竟然又走到了徐林曾经住过的那片居民区。
天黑了,居民区里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窗,借着路灯的光,有人在门口吃饭,有人在打纸牌,还有人在闲聊,一派烟火气。只有徐林家的房子,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院子里的杂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荒凉,和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秦兆华在徐林家附近来回走了好几圈,周围的居民大多不认识他,只是偶尔有人好奇地看他两眼。他看着徐林家紧闭的大门和窗户,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尸体一定在房子里!
他突然停下脚步,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扔进路边的垃圾箱,掏出手机拨通了雷新树的电话:“雷队,立刻到我办公室来,有重要任务!”
二十分钟后,雷新树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秦兆华的办公室。“秦局,什么事这么紧急?”
秦兆华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怀疑,洪敏的尸体,就埋在徐林家的屋子里。我们明天就对徐林家进行搜查!”
雷新树闻言,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兆华:“秦局,这…… 这可不是小事啊!搜查民宅必须有合法手续,而且要是搜不到东西,徐林要是反告我们滥用职权,那麻烦就大了!”
雷新树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七年前洪敏刚失踪时,警方已经对徐林家进行过搜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贸然再次搜查,一旦没有结果,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可能引发不必要的法律纠纷。
“手续的事我来解决。” 秦兆华语气坚定,“徐林现在是在押的犯罪嫌疑人,我们可以让铁路警方协助,以搜查盗窃赃款赃物的名义,办理合法的搜查手续。至于结果,我相信我的判断,也相信我们的民警能找到线索。”
秦兆华的决心,让雷新树打消了顾虑。他点了点头:“好,秦局!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人手,准备搜查!”
第二天上午,铁路警方的搜查手续就寄到了咸丰县公安局。秦兆华亲自带队,带着雷新树和专案组的民警,还有几名技术人员,直奔徐林家。
居委会主任已经提前联系了锁匠,把徐林家锈死的大门打开了。推开大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长得齐腰深,碎石瓦砾遍地都是,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过。
徐林家的房子不大,总共也就一百多平米,布局很简单:左右两间正房,中间是一间客厅,后面还有两间厢房,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是杂物室。
“大家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秦兆华下令道。
民警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负责搜查正房和客厅,有的负责杂物室,技术人员则拿着勘查工具,仔细检查地面和墙面,希望能找到血迹、毛发等物证。
正房和客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件破旧的家具,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尘,轻轻一碰就会扬起一片灰雾。家具已经腐朽不堪,轻轻一推就发出 “吱呀” 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散架。民警们把家具搬到院子里,对地面进行了仔细的检查,还用洛阳铲在地面上多处试探,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杂物室里堆满了废弃的杂物,旧衣服、破箱子、生锈的农具,民警们把杂物一件件搬出来,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雷队,这屋子长期封闭,要是真有尸体,怎么也得有点味道吧?” 一名年轻民警疑惑地说道。
“是啊,就算尸体埋在地下,七年了,也该有异味渗出来了。” 另一名侦查员附和道,“不过这屋子里确实有点阴森森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雷新树皱了皱眉,看向秦兆华:“秦局,要不要再扩大搜查范围,看看院子里?”
秦兆华没有说话,他走进客厅,目光扫过各个房间,最后落在了通往后院的门帘上。“去厨房看看。”
众人跟着秦兆华来到厨房。厨房比其他房间更显破旧,墙角结着蜘蛛网,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碗碟。让所有人感到奇怪的是,厨房里竟然砌着一个农村才会用的泥土大砖灶,灶台上还放着一口生锈的铁锅。
“秦局,这不对劲啊。” 雷新树立刻反应过来,“徐林和洪敏都是棉纺厂的工人,年纪轻轻的,那时候县城里已经普及液化气了,他们怎么会砌一个土灶?而且这土灶看起来还挺新的,不像是老早就有的。”
秦兆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走到土灶前,用手摸了摸灶壁,泥土的触感还很结实。“我猜,问题就在这里。” 他转过身,对民警们下令,“把这个土灶拆了,往下挖!”
民警们立刻找来工具,开始拆土灶。土灶是用泥土和砖块砌成的,拆起来并不费力。很快,一个完整的土灶就被拆成了一堆泥土和砖块。雷新树亲自拿起铁锹,开始往下挖掘。
一铁锹下去,挖出来的都是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后来回填的。挖了大约一尺深的时候,铁锹突然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雷新树心里一紧,放慢了挖掘的速度,小心翼翼地把周围的泥土拨开。
很快,一堆白色的骨头露了出来。
“找到了!” 一名民警忍不住低呼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堆白骨上,现场一片寂静,只有铁锹铲土的声音。技术人员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白骨清理出来,装进物证袋里。经过初步勘查,这是一具完整的人体骨骼,骨骼的形态显示,死者为女性。
秦兆华看着那堆白骨,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他知道,这应该就是失踪七年的洪敏。
随后,骨骼样本被送往省公安厅进行 DNA 鉴定。三天后,鉴定结果出来了:土灶下的白骨,正是洪敏的遗骸。
证据确凿,徐林有重大杀人嫌疑。河北铁路警方很快将徐林移交给咸丰县公安局,雷新树带着两名民警,前往河北押解徐林。
当徐林被带出看守所的号子时,看到站在门口的雷新树,整个人都愣住了。七年的时间,让他改变了不少,曾经的英俊潇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沧桑和疲惫,头发也花白了不少,身形也有些佝偻。
雷新树看着他,笑了笑:“徐林,好久不见。我们是咸丰县公安局的,七年前我们打过交道,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重逢了。”
徐林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强装镇定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贼,在老乡面前献丑了。”
“不丑,你做的事,可比当贼丑多了。” 雷新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你说去广东找妻子,找了七年,找到了吗?”
提到洪敏,徐林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找了,把整个广东都找遍了,也没见到她的影子。她害得我好惨,要不是她背叛我,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啊,她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让你找这么久呢。” 雷新树故意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县新来的秦局很给力,只用了十来天,就帮你找到了妻子。”
徐林的身子猛地一僵,疑惑地看着雷新树:“你们…… 找到她了?她在哪?”
雷新树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可笑:“徐林,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让她睡在灶台底下呢?那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灶台底下”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尖刀,瞬间刺穿了徐林的心理防线。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隐藏了七年的秘密,竟然被人发现了。
“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你忘了,纸是包不住火的。” 雷新树蹲下身,看着他,“洪敏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她从土灶底下‘爬’出来了,要向你讨还血债。”
徐林低着头,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押解徐林的警车行驶了二十多个小时,终于回到了咸丰。此时的徐林,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被押进监室的时候,他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民警只能拖着他走。
当天晚上,监室里的其他犯人都睡着了,徐林却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夜未眠。看守所给准备了还算丰盛的晚餐,可他一口也没吃。七年了,他每天都活在恐惧和不安中,生怕有一天东窗事发,现在,该来的终于来了,他反而觉得有些解脱。
秦兆华决定亲自审讯徐林。审讯室里,灯光惨白,徐林坐在审讯椅上,低着头,头发凌乱,神情萎靡。
秦兆华坐在他对面,没有立刻发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徐林抬起头,看了秦兆华一眼,缓缓说道:“我都交代,我杀了洪敏。”
接下来,徐林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七年前那桩命案的真相,还有他这些年的经历。
徐林和洪敏是在棉纺厂认识的。那时候的徐林,人高马大,长得精神,很受女孩子喜欢,洪敏也是厂里的漂亮姑娘,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恋爱、结婚,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那时候,他们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也安稳幸福。
可好景不长,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棉纺厂的效益越来越差,最终倒闭了,徐林和洪敏双双下岗。下岗后的徐林,一下子没了方向,整天无所事事,很快就迷上了打麻将。他常常泡在麻将馆里,输了钱就回家发脾气,和洪敏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在麻将馆里,徐林认识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一个外省人,看出了徐林的心思, 好逸恶劳,想不劳而获。那个外省人对他说:“你有这么好的身板,何必窝在这个穷地方受苦?跟我出去,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徐林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他没文化,没技术,出去能做什么?可那个外省人接下来的话,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不用你干别的,就凭你这长相,有的是富婆愿意花钱养你。”
徐林这才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靠出卖身体赚钱,也就是当时社会上俗称的 “鸭子”。一开始,他还有些羞耻,可当他第一次拿到丰厚的报酬,尝到了不劳而获的甜头后,所有的羞耻感都烟消云散了。他觉得,这比在工厂里辛辛苦苦干活轻松多了,既能满足欲望,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徐林一头扎进了这个泥潭,再也拔不出来。他认识的顾客大多是半老徐娘,可他并不在乎,只要能赚钱就行。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女老板,对方很喜欢他,提出要包养他,让他做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徐林心动了。被女老板包养,意味着他不用再四处漂泊,能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可女老板有一个条件:必须和洪敏离婚,断绝所有联系,不能让任何人打扰他们的生活。
徐林回到家,向洪敏提出了离婚。可他没想到,洪敏的反应异常激烈。洪敏觉得,徐林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下岗后无所事事,她一直想让徐林找份正经工作,好好过日子,可徐林不仅不听,反而要和她离婚,跟别的女人好。
“徐林,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谁?还敢跟我离婚!” 洪敏又哭又闹,把家里砸得一片狼藉,“我告诉你,想离婚,没门!除非我死了!”
洪敏的态度,让徐林陷入了两难。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富贵生活,一边是死活不肯离婚的妻子。思来想去,徐林的心里冒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只要洪敏死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徐林开始改变对洪敏的态度。他不再和洪敏吵架,反而对她百般讨好,嘘寒问暖,买她喜欢吃的东西,说好听的话。洪敏以为徐林回心转意了,渐渐放下了戒备,可她不知道,这只是徐林精心策划的阴谋。
半个月后,徐林觉得时机成熟了。那天下午,他特地从菜市场买了一只鸡,回家杀好剁成块,又找出了很久没用的蜂窝煤炉,说要给洪敏炖一锅鸡汤补补身体。洪敏很高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洪敏有午睡前喝水的习惯,徐林提前在她的水杯里放了大量的安眠药。洪敏喝下水杯里的水后,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看着熟睡的洪敏,徐林的心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愧疚,但很快就被对富贵生活的渴望淹没了。他咬了咬牙,把正在燃烧的蜂窝煤炉拎进了卧室,然后紧闭门窗,转身离开了家,去了麻将馆打牌,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傍晚,徐林回到家,洪敏已经因为煤气中毒,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了。他没有丝毫犹豫,抽出自己的领带,套在洪敏的脖子上,用力勒了下去。直到洪敏停止呼吸,他才松开手。
看着洪敏翻着白眼、死死盯着他的样子,徐林的心里充满了恐惧。那天晚上,他坐在洪敏的尸体旁,整整一夜没合眼,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过把尸体搬出去扔掉,可又怕被街坊邻居发现。
天亮后,徐林才渐渐冷静下来。他想起了家里的土灶, 那是他父母留下的,后来一直没用过。他灵机一动,决定把洪敏的尸体埋在土灶
他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先把土灶拆开,在灶台下挖了一个深坑,把洪敏的尸体埋了进去,然后又按照原样,用泥土和砖块把土灶砌好,做得天衣无缝。
处理完尸体后,徐林开始了他的 “表演”。他动员亲戚朋友四处寻找洪敏,在电视台和报纸上刊登寻妻启事,还到处哭诉自己的 “不幸”,说洪敏跟人跑了。洪敏的娘家人虽然怀疑他,可没有任何证据,只能作罢。
三个月后,徐林觉得风头过去了,就以去广东寻找洪敏为借口,离开了咸丰,去找那个女老板了。在接下来的五年里,他过着被包养的生活,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可他没想到,五年后,女老板突然病逝了。
女老板的家人本来就看不惯徐林,女老板一死,他们立刻把徐林赶出了家门,分文未给。失去了依靠的徐林,因为长期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手脚早就懒了,又没有一技之长,很快就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后来,他在街头认识了一群盗窃铁路物资的人,为了生存,他加入了这个团伙,跟着他们沿着铁路线四处流窜,靠盗窃为生。这两年,他居无定所,却也能勉强维持生计,甚至还第一次找了卖淫小姐,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荒唐的 “平衡感”, 自己当了好几年 “鸭子”,现在也享受一次被服务的感觉。
可他没想到,最终还是栽在了铁路公安手里。被抓后,他以为只是盗窃这么点小事,只要隐瞒住咸丰的命案,很快就能出来,可他万万没想到,七年过去了,警方还是找到了他,找到了洪敏的尸体。
“我作茧自缚,不怪任何人。” 徐林说完,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该我承受的,我都认。”
秦兆华看着他,冷冷地说:“你现在说这话,倒像是个男人。可你杀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洪敏的父亲,这七年是怎么过的?你毁了一个家庭,也毁了自己。”
徐林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沙哑:“一失足成千古恨,以前总听别人说,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有多后悔。我只希望大家能从我身上吸取教训,别像我一样,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走上不归路。这也算是我死前,对社会做的一点贡献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徐林的脸上带着几分真诚。或许,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犯下的罪孽有多深重。
案子破了,洪敏沉冤得雪,徐林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