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六月初六。东洲,金山卫。
虽然金山卫的基建搞得如火如荼,红砖房和水泥路正在一点点蚕食荒原,但总督府内的气氛却异常压抑,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愁云惨雾。
李苏的心病,依然没有解决,反而因为工业规模的扩大而愈发严重。
港口内,那艘象征着大明最高工业成就的巨舰——“昆仑号”,此刻正如同一头病入膏肓的巨兽,无力地瘫痪在泊位上。
因为它那该死的“心脏病”——密封问题。
为了解决动力输出不足的问题,宋应星尝试了各种办法:加厚紫铜垫圈、使用浸油的皮革、甚至用石棉绳缠绕。但在高温高压的蒸汽面前,这些替代品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脆弱。
紫铜垫圈在热胀冷缩中变形,皮革在高温下碳化碎裂。每次出海,甚至是仅仅在港口内启动锅炉,都会伴随着大量的蒸汽泄漏。这不仅导致动力断崖式下跌,更要命的是——耗水。
在这片没有补给港口的陌生海域,淡水比金子还贵。这艘主力战舰现在只能当成浮动炮台停在港口里,根本不敢远航,更别提去寻找其他的殖民点了。
而陆地上的情况更糟。刚刚建好的纺织厂、锯木厂,因为蒸汽机气缸漏气,效率始终提不上去。工厂的产能被死死卡住,就像一个哮喘病人被迫去跑马拉松,每跑一步都要停下来喘三口粗气。
总督府书房内。
“王爷,这日子没法过了。”
宋应星手里拿着一个刚从气缸上拆下来的紫铜垫圈,满脸的煤灰和愁容。那个垫圈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边缘布满了高温蒸汽冲刷出的沟槽,像是一块被强酸腐蚀过的烂铁。
“这铜垫圈已经被高温蒸汽冲蚀得不成样子了。再这么下去,气缸内壁都要被刮花了。咱们带来的机器虽然好,但没有那层‘软皮’,就是铁碰铁,硬磨啊!这简直是在糟蹋东西!”
李苏接过那个废弃的垫圈,手指抚过那粗糙的边缘,沉默不语。
他知道,这是材料学的壁垒。在没有橡胶之前,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蒸汽机效率极低,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瓦特的蒸汽机改良那么重要——因为他解决了气缸密封问题(虽然是用油绳)。
但在李苏的计划里,他要的是高压蒸汽机,是能跑20节的战舰,是能拉几千吨货物的火车。油绳根本不够看。
“橡胶……”
李苏走到悬挂在墙上的巨大地图前,目光越过金山卫,投向了南方那片广袤的绿色区域——新西班牙总督区(墨西哥及中美洲)。
他知道,橡胶树原产于南美亚马逊,但在中美洲的阿兹特克人和玛雅人手里,橡胶球已经玩了几百年。虽然现在的橡胶树还没被欧洲人当成战略资源大规模引种,但在墨西哥南部的热带雨林里,一定能找到野生种——卡斯蒂利亚橡胶树。
“不能等了。”
李苏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没有橡胶,电线没法造,密封圈没法造,未来的车轮子也没法造。整个工业体系都会卡死在这里。”
“这是我们的阿喀琉斯之踵。必须把它补上。”
“传令孙得胜!必须组建一支**‘植物猎人’敢死队**。”
……
三天后,金山卫校场。
一支特殊的队伍正在秘密集结。气氛肃杀,与其说是出征,不如说是送行。
他们没有携带重炮,也没有穿厚重的铠甲。每个人都背着特制的背囊,里面装着标本夹、玻璃瓶、用来移植树苗的陶土盆,以及大量的奎宁(金鸡纳霜粉末,抗疟疾神药)。
领队的是宋应星最得意的弟子——年轻的植物学家赵学敏(化名)。他虽然年轻,文质彬彬,戴着一副斯文的眼镜,但眼中透着对科学的狂热,那是为了真理可以献身的眼神。
护送他们的,是孙得胜亲自挑选的五百名神机营精锐夜不收(斥候),以及一千名最凶悍、最亡命的日本外籍军团士兵。
这群日本人是自愿报名的。因为李苏开出的赏格太高了——
“活着回来的人,赏黄金百两,赐大明户籍,分红砖瓦房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