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继续往下看,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第一条,在原有边界条款基础上,新西班牙总督区再次确认并永久承认大明东洲总督府对科罗拉多河以北所有土地(包括加利福尼亚、内华达、犹他、新墨西哥等地)的主权,不得以任何理由再行质疑、侵犯。”
“第二条,割地赔款。为弥补本次战争中大明军队的‘弹药损耗’,新西班牙需赔偿白银五百万两(约合银锭三百五十吨),分十年付清,可用生橡胶、胭脂虫、可可豆等指定特产实物折抵。”
“第三条,零关税与最惠国待遇。大明商品进入新西班牙,永远免除一切关税、港杂费等名目。大明商人在墨西哥城、韦拉克鲁斯、阿卡普尔科等港口,享有‘领事裁判权’与自由开矿权。”
“第四条,货币一体化。新西班牙铸造的银比索,必须由驻墨西哥城的大明皇家银行分行进行品级检验与统一结算。比索与‘天启龙洋’的汇率,由金山卫总督府制定,新西班牙不得私自更改。”
“第五条,治安互助。大明东洲总督府可在新西班牙境内租用港口、仓储与铁路权益,如遇‘反叛’与‘暴乱’,新西班牙可请求大明派出外籍军团与舰队协助‘维稳’。”
看到这里,帕切科猛地把文件摔在桌上,脸涨得发紫:
“这不可能!”
“这是卖国!这是在把国王的领地,拱手交给你们!”
“如果我签了这个,宗教裁判所会把我拖上火刑柱!国王会把我家族从贵族名册上抹掉!”
“是吗?”
李苏并未动怒,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
车门打开,夜风灌进一股血腥味。孙得胜掀起窗帘一角,朝外面抬了抬下巴。
“总督阁下,看那边。”
在探照灯照亮的那片高地上,竖着一排粗糙木桩。每一根木桩上,都挂着一颗人头——有将军,有主教,有庄园主,有某位曾经在总督府里拍桌子叫嚣“要把异教徒赶下海去”的火枪队长。
风吹过,干枯的血迹像黑色的泪痕,从他们的眼窝一直流到下巴。
“他们也拒绝了我的‘建议’。”
李苏的声音温柔得近乎体贴:
“所以他们都去见上帝了。”
“如果你不签,我不介意多钉几根木桩,换一个对新西班牙更忠诚的‘代理人’。”
“比如你的副官,比如那位还活着的主教,甚至——那位税务官大人。”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从政的人,往往比军人更怕死。”
“而且……”
李苏俯身靠近,语气变得轻柔而诱惑:
“只要你签了,这五百万两赔款里,有十分之一,会变成金子。”
“存在金山卫,或者——将来某个遥远、安全的地方。账户归你个人,不归国王。”
“再加上,我会让我的阿帕奇朋友停止骚扰你在南方的庄园。”
“如果有一天,马德里那位陛下嫌你太‘软弱’,想换人——”
“我的铁甲列车,和我在太平洋上的舰队,可以帮你‘维持秩序’。”
“你可以继续挂着破碎的金羊毛,做一个被后世赞叹的烈士。”
“也可以摘下来,换一条新的黄金项链,做一个活着的、富可敌国的——土皇帝。”
帕切科看着李苏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又看向窗外那一排在风中晃动的人头。
他想起了在瓜纳华托银矿爆发的暴动,想起一车车往北逃跑的矿工,想起马德里每年催命一样的税单,还有那条在红石峡谷里喷火的铁龙。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一起一伏,双手死死抓着条约的边角,指节发白。
良久。
“笔……”
帕切科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
“给我……笔。”
李苏笑了,笑意浅淡。
他递过一支蘸满墨水的鹅毛笔。
帕切科的手在发抖,笔尖在纸上轻微打颤,却终究还是在那份出卖了整块大陆经济命脉的条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随着墨水在纸纤维间缓缓晕开,西班牙帝国在美洲三百年的霸权根基,被无声地抽走了一大块。
李苏收起条约,轻轻吹干墨迹,满意地点了点头。
“合作愉快,我的朋友。”
他给帕切科倒了一杯雪利酒,杯口轻轻碰在对方面前的杯子上:
“这就对了。”
“打打杀杀,多不文明。”
“大家一起发财,才是工业时代的真理。”
“从今天起,你不再只是马德里的总督。”
“你是大明在南方的——高级合伙人。”
窗外,镇洲号的锅炉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般的汽鸣。
这一夜,在红石峡谷的血色烟雾中,一条名为 “经济殖民” 的无形绞索,彻底套在了那只衰老的双头鹰脖子上。
而牵着绳子另一端的,是一条喷吐着黑烟与蒸汽的钢铁巨龙——以及坐在车厢里的那个年轻东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