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栩栩如生,将当年的惨剧与后续的因果清晰地展现在河灵面前。虞千秋的幻术,连细微的情绪、环境的气氛都模拟得极其逼真,仿佛将时间拉回到了悲剧发生的那一刻。
“汝之幻法,已得真昧。”河灵那古老的声音中,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赞许。能得到执掌规则的古老存在一句“已得真昧”的评价,足以证明虞千秋在幻术上的造诣是何等惊世骇俗。
幻象结束,该“判决”了。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河灵,以及那在幻境中暂时显形、等待最终命运的张明远和李小雅的怨灵虚影)都聚焦在了谢临川身上。
谢临川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他的身体依旧虚弱,灵魂因记忆缺失而空洞,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坚定,如同经过淬炼的寒铁。
他看向司机张明远的怨灵虚影,声音冷静而清晰,如同法庭上的最终陈述:
“张明远,你醉酒超速驾驶,肇事致人死亡后逃逸,行为恶劣,罪责深重,不容宽恕。你的死亡,虽非直接偿命,但亦是自身罪孽带来的苦果,理应由自身承担。”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张明远的怨灵之上,那肿胀的虚影剧烈颤抖,却无法反驳。
随即,谢临川话锋一转,但依旧冷静:“然,天道亦有一线生机。你罪虽重,却并非十恶不赦到需永世沉沦,受无尽怨念折磨之地步。你的恐惧与愧疚,在死后已然成为你的刑罚。若愿放下执念,承担罪责,或可有一丝解脱之机。”
他并未一味谴责,而是指出了其罪责的边界和可能的出路。这符合他末世中形成的、基于现实而非纯粹道德的评判标准——绝对的恶需毁灭,但被自身罪孽折磨的灵魂,若有一丝悔意,亦可视情况给予一线生机(并非原谅,而是结束永恒的痛苦)。
接着,他看向小女孩李小雅的怨灵虚影,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客观:
“李小雅,你无辜受害,惨死他手,尸骨无存,怨气冲天,此乃天大冤屈,值得同情与昭雪。”
他先肯定了她的无辜与悲惨遭遇。
“然而,”谢临川的声音再次变得严肃,“怨念并非力量之源,而是束缚之锁。你的怨恨,困住了你自己,也波及了无辜(指后来被卷入的虞千秋和他自己)。沉溺于怨恨,只会让你永远停留在死亡的瞬间,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
“判决”如下:
“张明远,承担主要罪责,但其魂灵不应永世沉沦,可剥离怨念,魂归天地,受其应得之罚后,再入轮回。”
“李小雅,无辜者当得安息。应化解其怨,寻回其骨(若可能),助其往生。”
“至于那受贿渎职之警察(指向雨街方向),其行卑劣,已受诛灭(指被虞千秋和谢临川打得魂飞魄散),罪有应得。”
他的判决,基于事实,理清了主次责任,既体现了对罪恶的惩戒(司机承担主要责任,警察已伏诛),也包含了对无辜者的悲悯与解脱(助女孩往生),同时给出了具体的“执行方案”(司机魂归天地受罚后再轮回,女孩化解怨念助往生)。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兼顾了“罚”与“解”,并未因同情而偏袒,也未因愤怒而过度严苛。
这,就是谢临川基于自身经历与认知,所给出的、他认为最“公允”的判决。
整个河滩空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张明远和李小雅的怨灵虚影静静地悬浮着,似乎在消化这最终的“判决”。河灵那浩瀚的意志笼罩着一切,无声地审视着谢临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判断。
虞千秋也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河灵那恢弘古老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规则落定的沉重感:
“善。”
“判决……公允。”
“生路已开,归去吧。”
声音落下的瞬间,那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张明远和李小雅的怨灵虚影发出了最后一声如释重负的、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叹息,随即在那朦胧的乌光(虞千秋配合地催动轮回珠进行最后的安抚与引导)中,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河滩的雾气与流水之中。
纠缠的怨念,至此,烟消云散。
笼罩河滩的沉重死寂与绝望气息,也随之冰消瓦解。
天空(那铅灰色的、仿佛永恒不变的天幕)顶端,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一缕黎明的曙光,如同希望之剑,刺破了这漫长的雨夜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