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墨水旋涡的瞬间,并非物理上的穿越感,而更像是一种认知层面的浸染。
一股冰冷、粘稠、饱含着无数疯狂呓语与破碎意念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试图强行涌入虞千秋和谢临川的识海。周遭的光线被彻底吞噬,不是黑暗,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色彩与希望的虚无色调。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铁锈、腐烂之识和某种精神污血的腥甜气味,令人作呕。
借书证手环散发的紫色微光,成了这片绝对晦暗中最醒目的存在,勉强照亮了周身几步的范围,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孤舟灯塔。光芒边缘,隐约可见巨大的、被粗大黑色锁链缠绕的书架轮廓,它们如同囚笼的栅栏,沉默地耸立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这里就是禁书区。与外面图书馆那沉静、有序(尽管规则森严)的氛围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一种原始的、混乱的、濒临崩溃的知识疯狂。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无处不在的低语。
并非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意念碎片,如同无数看不见的蠕虫,试图钻入大脑,播撒混乱的种子。
“……打开我……你将知晓世界的真相……那被掩盖的、血淋淋的真相……”
“……力量……无穷的力量……只需一个念头……签下你的名字……”
“……你内心的黑暗……我看见了……多么甜美……释放它……”
“……遗忘即是慈悲……让我帮你忘记所有痛苦……”
“……错了……全都错了……规则是谎言……图书馆是坟墓……”
这些低语来自四面八方,来自那些被锁链禁锢的书籍本身。它们用诱惑、威胁、共情、许诺等种种方式,无孔不入地侵蚀着闯入者的心智。每一本书,都是一个被封印的、活化的危险概念,一个渴望挣脱牢笼、寻找新载体的知识囚徒。
谢临川脸色微白,立刻紧守心神,将精神力高度集中,形成一层致密的防护,艰难地抵抗着那些低语的侵袭。他能感觉到,这些低语中蕴含的精神污染强度极高,若非他经历末世、心志早已磨砺得坚如钢铁,恐怕瞬间就会迷失。他的空间感知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和干扰,只能勉强感知到附近极小范围内的空间结构,而且充满了扭曲和陷阱。
“跟紧我,这里的空间很不稳定,可能有陷阱。”他传音给虞千秋,声音在意识连接中也带着一丝紧绷。
虞千秋的反应却与他截然不同。
面对这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混乱低语,她非但没有丝毫退缩或不适,反而微微扬起了下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厌烦与不屑。
在她听来,这些所谓诱惑人心、揭示黑暗的低语,简直如同苍梧大陆魔道入门弟子练习的“惑心魔音”一般粗浅可笑。它们确实直指人心弱点,充满了扭曲的恶意,但层次太低,技巧太糙,充满了急不可耐的贪婪,缺乏真正撼动道心的力量与深度。
“聒噪。”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并非传音,而是直接在这片意念混乱的空间里清晰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冰冷与威严。
下一刻,她周身气息微微一变。
不再是之前那种内敛的、探究的平静,而是一种浩瀚、深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魔尊气势,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眸,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她没有动用任何法术,仅仅是释放出了属于魔尊虞千秋的、那历经无数杀戮与背叛、执掌魔道权柄千年所积累的本质威压。这股威压,并非针对物理存在,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与概念层面,代表着一种更高位阶的“混乱”与“秩序”(魔道亦有其秩序)的统治力。
如同沸汤泼雪。
以虞千秋为中心,那无数疯狂的低语、诱惑的呓语、恶毒的诅咒,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瞬间戛然而止!
并非消失,而是被压制了。
那些被锁链缠绕的书籍,仿佛感受到了天敌的存在,书身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着沉重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带着惊恐意味的碰撞声。一些封面上的诡异图案(如扭曲的眼睛、哀嚎的嘴巴)拼命地想闭合或隐藏起来。原本试图靠近、缠绕上来的无形意念触手,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仓皇地缩回黑暗之中。
虞千秋周围数丈范围内,竟然形成了一片短暂的、诡异的“清净”之地。只有锁链因恐惧而颤抖的余音,还在空气中微微回荡。
谢临川感到周身一轻,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压力骤然消退大半,不由得惊讶地看向虞千秋。他知道她很强,但没想到她仅凭气势,就能直接压制这整个区域的火化概念!这就是魔尊之威吗?在针对精神与概念的层面,她简直如同君王降临于她的领地。
虞千秋对这番效果似乎颇为满意,她淡淡地扫视了一圈那些在锁链中瑟瑟发抖的书籍,眼神冰冷:“班门弄斧。”
她这句评价,清晰地传递了出去。一本封面是无数只痛苦闭上的眼睛的书籍,闻言猛地一颤,封面上竟然渗出了类似血泪的黑色墨迹。
谢临川:“……” 他忽然有点同情这些禁书了。
有了虞千秋的气势开路,两人在禁书区内的行动压力大减。他们顺着紫色手环上依旧存在的箭头指引(这指引在禁书区内变得时明时暗,似乎也受到了干扰),在由囚笼书架构成的狭窄通道间快速穿行。
禁书区的书籍分类更加诡异,标签诸如【不可名状之形】、【逻辑崩坏之源】、【因果逆流笔记】、【众生癫狂史】等等,光是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有些锁链甚至闪烁着符文,明显是在加固封印。
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在一个小时的时间内找到有用的线索。
行至一处岔路口,手环的箭头指向左侧一条更加昏暗、书架上的锁链几乎编织成网的通道。就在他们准备转入时,右侧通道深处,一本被尤其粗大、布满尖刺锁链束缚的黑色巨典,突然停止了与其他书籍一同的颤抖。
它的封面是光滑的黑色皮质,中央有一个不断旋转的、仿佛能吸收灵魂的旋涡图案。
当虞千秋和谢临川经过岔路口,背对着它时,那本黑色巨典的封面旋涡微微加速旋转。紧接着,一个声音,一个无比熟悉、带着一丝依赖、一丝委屈、仿佛直接源自虞千秋内心深处最隐秘角落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了起来:
“……千秋……救我……”
虞千秋的脚步,猛地一顿。
这个声音……是她早已陨落、魂飞魄散多年的妹妹,虞幽梦的声音!是她心底深处,即便历经千年,也未曾完全愈合的一道伤疤。
“……姐姐……这里好黑……好冷……帮帮我……放我出去……” 声音凄婉哀怨,带着令人心碎的感染力,精准地撩拨着虞千秋那坚冰般心防下的唯一一丝柔软。
谢临川立刻察觉到虞千秋的异常,以及那股突然针对她而来的、极其隐晦却恶毒的精神攻击。他看向那本黑色巨典,只见其封面旋涡正对着虞千秋,散发出不祥的波动。“虞千秋!”他立刻传音喝道,试图唤醒她。
然而,虞千秋的反应再次超出了那本《心魔大典》(此刻两人都已猜到这本书的身份)的预料。
她没有陷入回忆的迷惘,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苦或动摇。在那声“姐姐”响起的瞬间,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波澜,随即,便被一股滔天的、如同宇宙寒冰般的怒意所取代!
这怒意,并非针对妹妹,而是针对……竟敢亵渎她心中仅存净土的卑劣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