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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残喘·歧路(2 / 2)

黑衣人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从刀身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麻痹!虎口崩裂,鲜血直流!那柄精钢打造的长刀,竟被硬生生撞得脱手飞出,“夺”地一声钉在旁边的树干上,刀身兀自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悲鸣!

“谁?!”黑衣人又惊又怒,猛地抬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眼中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对方竟然能在如此复杂茂密的林间,精准地射中他疾刺的刀尖!这箭术,简直非人!

然而,密林深处,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死寂。射出这惊世骇俗一箭的人,仿佛融入了阴影,无迹可寻。

趁此机会!沈砺不知哪里涌出的最后一丝力气!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翻身,将沈青护在身下,同时手脚并用,朝着旁边一个被巨大树根盘绕形成的、勉强能容身的狭窄缝隙,连滚爬爬地钻了进去!

“混账!”黑衣人看着沈砺消失在树根缝隙中,气得七窍生烟!他顾不上寻找那神出鬼没的箭手,猛地扑到树根前,试图扒开缝隙将沈砺揪出来!但那树根盘结交错,异常坚固,缝隙狭窄,急切间根本无法撼动!

“出来!给我滚出来!”黑衣人疯狂地用拳头砸着粗壮的树根,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不敢将手伸进去,生怕那神鬼莫测的冷箭再次袭来,直接射穿他的手臂!

树根缝隙内,一片漆黑狭小,弥漫着浓重的泥土和腐殖质的气息。沈砺蜷缩着身体,将沈青紧紧护在怀里,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铁锈般的甜腥。他能听到外面黑衣人疯狂的咆哮和砸树的声音,如同困兽的怒吼。

黑暗和暂时的庇护,如同最后的避风港。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的剧痛和疲惫!肋下的伤口如同被撕裂开来,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包扎的布条,顺着身体流淌。刚才强行爆发和摔倒造成的冲击,让他的内腑也受到了震荡,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痛。

眼前彻底被黑暗占据,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

“哥……水……”怀里的沈青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呓语,滚烫的额头贴着沈砺冰冷的颈窝。

沈青的声音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沈砺摇摇欲坠的意识。他拼尽全力,想要回应妹妹,想要摸摸她的额头,但手臂沉重得如同山岳,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青……儿……”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念,发出两个破碎的音节,随即,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将他吞噬。他的头无力地垂下,靠在冰冷的树根上,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永恒。

外面黑衣人的咆哮声和砸树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阴暗的原始老林。

沈砺是被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冻醒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泥沼中,费力地挣扎着向上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然后是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尤其是肋下,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反复灼烫。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适应着缝隙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

天……亮了?还是……又到了黄昏?沈砺茫然地想。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触碰到怀中依旧滚烫的沈青的身体。妹妹还在!这个念头让他稍稍心安。

他试图挪动身体,却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晕厥。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肋下,包裹的布条早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干涸,变成一种暗红发黑的硬壳,紧紧黏在伤口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这片硬壳,带来钻心的疼痛。

水……沈砺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如同着了火。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和强烈的干渴感几乎要将他再次吞噬。

他必须出去!必须找到水!否则,不等幽冥殿的人找来,他和青儿就会渴死、伤重而死在这阴暗的树根缝隙里!

沈砺咬着牙,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一点,如同蠕虫般,艰难地从狭窄的树根缝隙中往外挪动。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虚脱感。短短几步的距离,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当他终于完全挪出缝隙,接触到外面潮湿冰冷的空气时,他几乎瘫软在地。他靠在冰冷的树干上,大口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环顾四周,寂静无声。昨夜那三名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地上凌乱的脚印和被砸得皮开肉绽的树根,诉说着昨夜惊心动魄的追杀。远处山林依旧幽深,看不到尽头。

沈砺心中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更深的沉重。信号焰火发出去了,幽冥殿的追兵只会越来越多!此地不宜久留!

他挣扎着爬向昨夜那具无头尸体。尸体已经僵硬冰冷,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沈砺强忍着恶心,在尸体上摸索着。他找到了一个水囊,里面还有小半囊浑浊的水。他如获至宝,立刻小心翼翼地给昏迷中的沈青喂了几口,自己也贪婪地喝了几大口。冰凉浑浊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他又找到了一个同样制式的、装满五支黑箭的箭袋,以及一把锋利的匕首。他将箭袋和匕首绑在自己身上,又将水囊系好。做完这一切,他几乎再次虚脱。

他看向地上的尸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剥下对方衣服的念头。那身黑衣如同死亡的烙印,他本能地厌恶。

他必须走!按照老驿卒临终前的指引,往东,翻过两座山头,去那个叫“野猪集”的地方!那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希望!

沈砺再次背起昏迷的沈青。这一次,他感觉背上的重量仿佛有千斤之重!昨夜强行爆发和伤上加伤,已经彻底透支了他的身体。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双腿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肋下的剧痛如同钝刀在反复切割他的内脏。冷汗混合着血水,不断从额头滴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过第一座山的。记忆是破碎而模糊的,只有无尽的疼痛、黑暗和脚下泥泞湿滑的山路。他摔倒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挣扎着爬起来,护住背上的妹妹。他喝光了水囊里的水,吃光了怀里最后一点硬饼碎屑。饥饿、干渴、剧痛、失血……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生命。

当翻过第二座山头,看到山脚下那条蜿蜒的、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官道时,沈砺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的重影。他几乎看不清路,只能凭着本能,朝着官道旁一条更小的、似乎通往某个聚集地的岔路,踉跄前行。

天光再次变得昏暗,铅灰色的乌云重新汇聚,沉甸甸地压在头顶,空气闷热得让人窒息,一场新的暴雨似乎随时可能倾盆而下。

沈砺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如同拖着两座大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垂死的挣扎。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剥离身体,灵魂仿佛要飘散出去。

前方,官道岔口旁,一片荒草丛生、石碑歪斜的乱葬岗出现在视野里。几座低矮的土坟被雨水冲刷得露出腐朽的棺木一角,散发着阴森不祥的气息。而在乱葬岗的边缘,紧挨着一片稀疏的杂木林,隐约可见一座低矮破败、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茅草屋。屋前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破木牌,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是这里吗?野猪集?沈砺模糊的视线根本无法分辨。他只知道,自己一步也走不动了。青儿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到他冰冷的背上,如同最后的警示。

他背着沈青,如同行尸走肉般,一步一踉跄地朝着那座孤零零的破败茅屋挪去。每靠近一步,那茅屋在眼中就放大一分,也显得更加破败不堪。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墙壁是糊着泥巴的篱笆,歪斜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透着一股荒凉和死寂。

就在沈砺距离茅屋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他脚下猛地一软!

“噗通!”

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支撑,带着背上的沈青,重重地扑倒在泥泞冰冷的地面上!溅起的泥水糊了他满脸。剧烈的震动让他眼前彻底一黑,喉头一甜,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下的泥浆!

“呃……”沈砺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呻吟。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如同散了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寒意刺骨。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背上的沈青似乎被摔醒了片刻,发出更加痛苦和微弱的哭腔:“哥……疼……好黑……”

沈砺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妹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仇人找到他们之前?死在离希望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就在这时,那扇破败茅屋的歪斜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枯瘦、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那是一个看起来比老驿卒还要苍老、还要古怪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油腻发亮、分辨不出原色的破旧袍子,头发稀疏花白,如同枯草般纠结在一起。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劈斧凿,一只眼睛浑浊不堪,另一只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鹰隼!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条腿明显短了一截,走路需要依靠一根磨得油亮的乌木拐杖。

他站在门内,那只锐利的独眼,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泥泞中如同两滩烂泥般的沈砺兄妹身上。尤其是在沈砺肋下那大片暗红发黑的血渍、以及他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老者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如同看到了什么麻烦的秽物。他枯瘦的手紧了紧拐杖,似乎想立刻关上门。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趴在泥泞中、意识模糊的沈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沾满污泥和血污的脸上,一双布满血丝、因为失血和高热而涣散失焦的眼睛,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哀求,望向了门缝里那只锐利的独眼。

他的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气息,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杜鹃啼血般绝望的嘶哑声音:

“救……救她……求……求您……”

惊弓·断途沈砺的头猛地垂下,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泥浆里,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只有背上沈青那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

破败的茅屋前,只剩下冰冷的泥泞、歪斜的荒坟、濒死的少年、高热的女孩,以及门缝里那个拄着乌木拐杖、独眼锐利如鹰、面色阴晴不定的跛脚老者。

乌云压得更低了,第一滴冰冷的雨点,重重地砸在沈砺沾满血污的脸上。

第五章 残喘·歧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