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重重地砸在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沈砺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沈青解下,让她依靠在自己怀中,用残破的衣物尽量裹紧她冰冷的小身体。
然后,他抬起头,布满血污、冻疮和绝望的脸庞,望向那紧闭的、高耸入云的冰冷巨门。
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路的逃亡、伤痛、干渴早已毁了他的嗓子。
他该怎么办?叩门?这巨门厚重如山,如何叩响?呼喊?他的声音在这呼啸的山风中,能传出多远?
希望的光芒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迅速黯淡。这座门,太冰冷,太高大了!它沉默地矗立着,仿佛隔绝了尘世的一切喧嚣与苦难,也隔绝了他唯一的希望!
怀中的沈青,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
“不……不能……青儿……薛爷爷……”沈砺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他不能放弃!薛爷爷用命换来的机会!青儿最后的希望!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绝望混合着最后的不甘,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他猛地俯下身,额头狠狠地、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在冰冷坚硬的石门基座上!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这死寂的断崖前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拗与疯狂!每一次撞击,都让沈砺眼前发黑,额头上鲜血淋漓,混合着沙尘和泪水,在冰冷的石面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将那只覆盖着幽黑玉骨、布满裂痕和金色血丝的左手,颤抖着抬起,用尽最后一丝意念,催动着那缕微弱的、属于薛九指的枯荣真力残余,混合着自己残存的气感和玉骨的力量,狠狠地、绝望地按向门楣中央那个巨大的、蕴含阴阳流转意蕴的圆形凹痕!
“开……开门……救……救她……求……求求……”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的哀求,终于从他干裂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微弱得瞬间就被山风吹散。
他耗尽了所有。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重重地向前扑倒,额头抵着冰冷染血的石门基座,左手无力地按在那巨大的阴阳凹痕上。玉骨上的冰焰金焱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幽黑和狰狞的裂痕。薛九指留下的那缕枯荣真力,在接触凹痕的瞬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便彻底沉寂下去。
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背上是气息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沈青。眼前是冰冷、厚重、沉默、仿佛永恒紧闭的玄天之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只有呼啸的山风,依旧在断崖间呜咽,如同为这绝望的叩门者奏响的哀歌。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这片冰冷的断崖。
沈砺的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仿佛灵魂都已被这拒人千里的巨门冻结。最后按在阴阳凹痕上的左手,无力地滑落,在粗糙冰冷的门楣上留下几道淡金色的血痕。
结束了……吗?
薛爷爷……对不起……青儿……哥哥没用……
就在他最后一丝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山体深处,又像是直接响彻在灵魂之中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声音并不宏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瞬间压过了呼啸的山风!
沈砺那几乎熄灭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猛地惊醒了一丝。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布满血丝和绝望的瞳孔,茫然地聚焦在眼前巨大的石门上。
没有动静。
巨门依旧沉默地紧闭着,纹丝不动。
是错觉?濒死的幻觉?
然而,下一秒——
“唰——!”
山门两侧,那两株形态奇古、散发着枯寂死气与冰封极寒的巨树,骤然亮起!
左边那株焦黑如炭的枯树,漆黑的枝干内部,猛地透射出暗沉内敛、如同地心熔岩般的赤金光芒!一股磅礴浩瀚、仿佛能焚尽万物生机、却又蕴含着涅盘死寂之意的恐怖热流,轰然爆发!
右边那株晶莹剔透的冰晶巨树,覆盖其上的万年玄冰瞬间变得璀璨夺目,内部流转起幽蓝深邃、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极寒光辉!一股冰冷彻骨、仿佛连灵魂都能冰封的寒潮,席卷而出!
一赤金!一幽蓝! 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达到力量极致的洪流,如同两条苏醒的太古巨龙,从巨树中奔腾而出,并未攻击,而是在山门前方、沈砺头顶的虚空之中,轰然对撞!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空间被极致力量扭曲、撕裂的无声轰鸣!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由纯粹赤金烈焰与幽蓝寒冰构成的巨大“太极”漩涡,赫然出现在半空!漩涡中心,是极致的能量湮灭与新生之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与创生交织的气息!
这巨大的冰火太极漩涡,缓缓旋转着,投下冰冷与灼热交织的光辉,将下方匍匐在地、如同蝼蚁般的沈砺和他怀中的沈青,完全笼罩其中!
一股难以抗拒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无形力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扫过沈砺全身!这股力量穿透了他褴褛的衣衫,穿透了他伤痕累累的皮肉,甚至穿透了那覆盖左臂的幽黑玉骨,直抵他枯竭的经络、破碎的气海,以及灵魂深处!
它冰冷地审视着,审视着他体内残存的力量:那微弱狂暴、源自“影”和自身异变的气感;那幽深冰冷、布满裂痕、蕴含着冰火本源的蚀阳玉骨;以及那最后一丝,几乎消散、却顽强烙印在他经络中的、属于薛九指的枯荣真力残余!
这股审视的力量,最终停留在他按在门楣上、沾染着淡金色血痕的左臂玉骨上,停留的时间最长!那玉骨在冰火太极光辉的照耀下,幽黑的骨甲上,赤金的裂纹似乎变得更加清晰,骨甲深处,仿佛有极其微弱的光点在艰难地闪烁、呼应着……
这股力量同样扫过了他怀中昏迷的沈青。当触及她心口那诡异的剧毒时,冰火漩涡似乎微微停滞了一瞬,一股深沉的、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枯寂与衰败之意被清晰地感知到。
无声的审视,冰冷而漫长。
就在沈砺以为这恐怖的异象也会如同那巨门一样,最终归于沉寂时——
冰火太极漩涡的中心,那能量湮灭与新生之地,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水墨在虚空中晕染开来,缓缓凝聚成形!
那身影似乎穿着极其古朴、宽大的灰色麻布长袍,袍袖在山风中纹丝不动。面容笼罩在冰火交织的光晕下,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亘古寒潭,深邃、冰冷、毫无波澜地投射下来,落在沈砺身上。
目光接触的瞬间,沈砺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从肉体到灵魂都被彻底看透!那目光中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俯瞰尘埃般的漠然,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看到某种“异常之物”的……微不可察的波动?
一个冰冷、苍老、如同金石摩擦般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沈砺的脑海深处,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意识中炸响:
“枯荣引,生死劫。” “凡尘路,至此绝。” “玄天之门,非请莫入。” “携异骨,负奇毒……尔等,缘何至此?”
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冻彻灵魂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最后一句问话,更是如同重锤,敲在沈砺濒临崩溃的心神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