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喧嚣还未散尽,大年初一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就得被拎起来,换上新的正装,给奶奶、父母、叔伯长辈们磕头拜年。
膝盖磕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生疼。
虽然红包确实丰厚,但那种程式化的、几乎带着表演性质的礼节,让他从小就觉得别扭。
而这仅仅是开始,从初一到初五,家里几乎就像个旅游景点,而且是免门票的那种。
来自全国各地、各种关系网络的宾客络绎不绝,名义上是拜年,实则多少都带着点攀交情、谈生意、托关系的意味。
客厅里永远坐满了人,茶水换了一壶又一壶,果盘里的坚果壳堆得像小山,保洁在过年期间都放假回家了,只能他们这些小辈收拾打扫。
他得时刻保持着得体(假笑)的表情,应对各种关心和询问,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珍稀动物,连躲回自己房间清静一会儿都会被说不懂事。
过年期间,几乎每天都有名目繁多的聚会、饭局。
有时候是家族内部的,有时候是父母生意伙伴的。
每次都要被拉出去“溜溜”,被比较、被点评,就算商业大亨家的孩子也逃不出过年被拉着应酬的命运。
那些所谓的亲戚,平时不见得多热络,这时候却个个都以长辈自居,对他的学业、工作、乃至穿着打扮、交友情况都要“关心”几句。
那种氛围,表面上热闹喜庆,内里却透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和虚伪的客套。
慕砚修天生性格里有跳脱爱自由的一面,这种场合对他来说,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他记得有一年,他试图躲掉一个饭局,结果被他爹慕国富好一顿训斥,说他不懂规矩,不识大体。
一想到要让沈钰飞,这个在陌生人面前会不自觉紧张、喜欢安静、享受简单二人世界的小宝贝,被卷入这种复杂喧嚣的漩涡里,慕砚修就觉得一阵心疼。
他舍不得。
他的飞飞应该待在让她舒服自在的环境里,而不是去勉强自己应付他们家的那些“过年传统”。
沈钰飞抿了抿嘴唇,手指绞着家居服的衣角。
慕砚修期待和她一起过年,她心里是甜的。
但是……
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妈妈曹爱华温柔却难掩寂寞的身影。
自从爸爸去世后,她们家的春节就变得简单了很多。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了,老家的亲戚走动也淡了。
往年过年,就是她和妈妈两个人,一起置办点年货,除夕夜做上几道精致的拿手菜,看看春晚,聊聊天。
虽然冷清,却温馨自在。
如果她今年跟慕砚修去了北京,那妈妈怎么办?让妈妈一个人留在J市过年吗?
沈钰飞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空荡荡的房子里,妈妈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对着满桌的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电视里春晚的热闹反而会更衬得那份孤单刺眼。
虽然妈妈从来不说,总是温柔地表示“你开心就好”“不用管我”,但沈钰飞知道,妈妈内心深处是害怕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