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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丹青难写是慈容(1 / 2)

子时的紫禁城,万籁俱寂,唯有风穿过宫阙檐角,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赵王朱高燧已然卸下亲王冠带,只着一身宽松的燕居常服,正自斟自饮,回味着白日里纵马扬鞭的快意,试图驱散一丝深藏心底、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察觉的落寞。就在这时,府邸那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悄无声息地叩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

心腹管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闯入,面色惊惶如见鬼魅,压低了嗓音,气儿都喘不匀:“王……王爷!宫里的王公公……来了!说陛下紧急召见,让您即刻入宫,不得……不得声张!”

“王景弘?”朱高燧手中的酒杯一顿,残余的酒液晃出杯沿。深夜密召,由父皇身边这位影子般的首领太监亲自出马,绝非寻常!一股混杂着惊疑、揣测,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瞬间冲散了他所有的酒意与闲情。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换上亲王常服,甚至来不及束紧发冠,便随着如同融入夜色般静立在门外的王景弘,匆匆没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宫墙阴影之中。

乾清宫西暖阁,今夜的气氛格外不同。烛火似乎刻意调暗了些,光影摇曳,将殿内映照得一片朦胧。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是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而是旁边一张临时支起的梨花木大画案。案上,铺陈着一幅尚未完成的大型绢本设色画作。

朱棣背对着门口,并未身着龙袍,只是一件玄色常服,衣袖微微挽起,手中拈着一支细狼毫笔,正俯身小心翼翼地在那画作上点缀着什么。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竟少了几分平日的帝王霸气,多了几分专注,甚至……一丝罕见的柔和。

朱高燧屏住呼吸,依礼参拜:“儿臣高燧,叩见父皇。”

朱棣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让他平身,只是轻轻放下笔,用一块软布细细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墨渍,目光依旧流连在那画作之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

“起来吧,过来看看。”朱棣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朱高燧心中疑窦丛生,依言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当他看清那画作的内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立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那并非山河舆图,也不是仙人祥瑞,而是一幅……家庆图!

画中背景,是春意盎然的御花园。居中而坐的,正是年轻了许多、身着凤冠霞帔、容颜温婉秀美、嘴角含着浅浅笑意的仁孝徐皇后!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仿佛正注视着面前的孩子们。而站在徐皇后身侧,一手轻按在她肩上的,正是身着亲王常服、意气风发、眉宇间英气逼人的永乐皇帝朱棣,那时他还只是燕王。

在他们身前,是四个年龄不一的男孩。

最大的那个,胖乎乎的脸庞,带着温和憨厚的笑容,规规矩矩地站着,是少年太子朱高炽。

稍次一些的,虎头虎脑,浓眉大眼,手里还拿着一把小木刀,一副跃跃欲试、谁也不服的模样,是少年汉王朱高煦。

再旁边,是一个更小一些的男孩,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沉静,手中捧着一本书卷,正是少年晟王朱高晟。

而稍微大点的那个,被徐皇后揽在怀里,梳着总角,脸蛋圆润,正调皮地伸手想去抓母亲衣襟上的佩饰,脸上带着机灵又狡黠的笑容——那正是幼年的赵王朱高燧自己!

画作笔墨精湛,人物栩栩如生,尤其是徐皇后的神态,温柔慈祥,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来。画面的色彩明快温暖,充满了天伦之乐的幸福气息。然而,这幅画似乎还未彻底完成,背景的一些细节尚显粗略,徐皇后裙角的一处褶皱颜色也还未完全染匀。

朱高燧呆呆地看着画中的母亲,看着那久违的、毫无保留的慈爱笑容,看着画中那个无忧无虑、被母亲宠溺地抱在怀里的自己,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母亲了,久到几乎要忘记被她拥抱是怎样的温暖。

“这是……母后……”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哽咽。

朱棣转过身,目光也落在画上,眼神变得悠远而深藏痛楚:“是啊,你母后……朕画了很久,总是觉得这里不对,那里也不好,总想画得再像她一些……”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徐皇后脸庞的上方,微微颤抖,却终究没有触碰上去,生怕亵渎了这好不容易勾勒出的幻影。

“你母后走的时候,你很伤心,哭了很久。。”朱棣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回忆的沙哑,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你躲在柱子后面,以为朕看不见,其实朕都知道。”

朱高燧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父皇。这件他自己都以为隐藏得很好,并且伪装的毫不在意结果父皇竟然都知道?

朱棣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仿佛在对着画中的徐皇后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将那些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关注,缓缓道出:

“你大哥(朱高炽)性子仁弱,但读书刻苦,朕知道他不易;你二哥(朱高煦)勇猛好斗,像朕年轻的时候,但做事冲动,朕得时时敲打;你四弟(高晟)……心思最深,也最让朕意外,朕有时都看不透他。”

他的目光 转向朱高燧,那锐利的眼神此刻竟带着一种复杂的温和:“至于你,老三……你从小就机灵,会看眼色,懂得讨你母后欢心,也懂得在朕面前卖乖。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小时候为了逃学,把你大哥的功课藏起来?为了多吃一块你母后做的糕点,故意在你二哥练武时去捣乱,让他被朕责罚?”

朱高燧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这些他自以为隐秘的“小聪明”,原来早已被父皇洞悉!

“朕都知道。”朱棣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竟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朕有时看着你,就像看到一只努力扑腾着想引起注意的小鹰,既觉得你可气,又……觉得你有几分可怜。你总觉得朕更看重你大哥的稳重,你二哥的勇武,甚至后来你四弟的才智,是不是?”

朱高燧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衣袍,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这正是他心底最深的自卑与不甘,是他所有工于心计、左右逢源的根源!他渴望被看见,被认可,像哥哥弟弟们一样!

“傻孩子……”朱棣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怜爱,“你是朕的儿子,是你母亲放心不下的儿子,朕怎么会不关注你?只是你的路,和他们不一样。朕若过早显露出对你的偏爱,以你的性子,只怕会生出不必要的骄纵和野心,那反而是害了你。朕宁愿你觉得自己不被重视,老老实实做个富贵王爷,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好过……”

后面的话,朱棣没有说下去,但朱高燧听懂了。父皇不是不关注他,而是用一种更隐晦、更沉重的方式在保护他!这一刻,他心中那座由多年委屈、不平、算计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原来,他从未被忽视,他只是被用一种他从未理解的方式,深深地爱着,也谨慎地防备着。

就在朱高燧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中,心潮澎湃,几乎不能自已时,朱棣脸上的那丝温和与追忆,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被那种熟悉的、钢铁般的意志和深沉的肃杀之气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