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高燧第一次完整地视察完这“五道金关”的流程时，他再次被深深震撼了。这种将防范措施系统化、流程化、并且执行得如此不近人情的做法，彻底颠覆了他对“管理”二字的认知。
“墨工，这……是否太过繁琐严苛？如此对待将士和工匠，恐生怨言啊。”一位跟随朱高燧视察的传统明军老将，看着那些在检查房外排队的辅兵和技术人员，忍不住皱眉道。
墨衡面无表情地回答：“将军，晟王殿下有言：‘黄金动人心，制度束人性。’面对金山银海，再忠诚的人也难免心生妄念。唯有依靠绝对严密、不存侥幸的制度，才能保证涓滴归公，确保国之财富不流入私囊。此非不信任将士，而是保护将士，避免他们行差踏错，坠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些许不便，与国本重器相比，微不足道。”
那老将张了张嘴，最终无言以对。他不得不承认，这套制度虽然冷酷，却有效得令人发指。
在金矿营地的核心精炼区内，上演着一场与这个时代主流炼金术截然不同的“魔术”。
传统的明代炼金术，或者说贵金属提纯技术，主要依赖于几种古老的方法：
1. 淘洗法： 利用黄金比重大的特性，在水流中冲刷矿砂，分离出金粒。此法效率低下，回收率低，且只能处理沙金或粉碎极细的矿石。
2. 灰吹法： 主要用于从铅中提取金银。将含金银的铅块放在用骨灰制成的钵中加热，铅氧化渗入骨灰，留下金银。此法需要大量铅，过程复杂，对温度控制要求高，且环境污染严重。
3. 汞齐法： 利用汞（水银）能与金、银形成合金（汞齐）的特性，将矿石与汞混合，金、银溶于汞中，再通过加热使汞挥发（极其危险，易造成汞中毒），得到金银。此法毒性巨大，对操作者危害极深，且汞的回收困难，成本高昂。
这些传统方法，或效率低下，或过程危险，或污染严重，或回收率无法保证，很大程度上依赖工匠的经验和“感觉”，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在天津卫的先遣队这里，炼金过程则呈现出一种近乎“科学”的精准与高效。
首先，对于开采出的原生矿石，他们使用改进的水力破碎机和球磨机（利用旋转的筒体，内装钢球，通过撞击和研磨粉碎矿石）将其粉碎至极细的粉末状，远非传统石臼捶打所能比拟。
接着，是关键的精炼环节。他们并没有使用危险且难以控制的汞，而是采用了一种名为“氰化法”的雏形技术（注：此为艺术加工，真实氰化法出现于19世纪末），当然，使用的是晟王系统提供的、相对安全且效率更高的替代性浸出试剂（小说设定）。将粉碎后的矿粉与这种特定配方的溶液在密封的搅拌槽中混合，金、银等贵金属会选择性地溶解到溶液中，而大部分杂质则留在矿渣里。
然后，他们通过多级沉降和过滤，将含金的贵液与废渣分离。废渣还会经过反复洗涤，确保不浪费一丝一毫的贵金属。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置换反应。他们使用一种经过活化的、比表面积极大的金属锌粉（或锌丝），加入到含金贵液中。金离子会被还原成金属金，附着在锌粉表面，形成黑色的“金泥”。而锌则进入溶液。
得到金泥后，再经过酸洗去除多余的锌和其他杂质，然后进行熔炼。他们使用特制的、带有多级温控和气氛保护（防止氧化）的小型坩埚炉，将金泥熔化成金锭。熔炼过程中，还会加入少量特定的熔剂，以进一步去除微量杂质。
整个流程，从矿石粉碎到最终铸锭，每一个环节都有明确的操作规程、量化指标和质量控制点。技术人员会不断取样，使用简单的滴定法（通过标准溶液消耗量估算金的浓度）和比重测量法来监控流程，确保回收率最大化。
当第一块闪烁着诱人光泽、纯度高达九成五（95%）以上的标准金锭，在核心精炼区的熔炼车间里被铸造出来，呈送到赵王朱高燧面前时，整个营地，乃至得知消息的远征军高层，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沸腾与震撼之中。
那金锭光芒璀璨，质地均匀，与民间流传的、往往颜色暗淡、含有杂色的“生金”截然不同。其纯度和规整的形态，本身就象征着一种强大的力量和控制力。
“这……这就是新法炼出的金子？”一位户部派来的、负责记录功勋和钱粮的官员，颤抖着手抚摸着金锭，激动得语无伦次，“如此成色，如此规整……下官，下官从未见过！”
朱高燧拿起那块沉甸甸的金锭，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蕴含的巨大价值，心中豪情万丈。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的军饷、装备、赏赐，看到了大明帝国更加稳固的财政根基，看到了四弟朱高晟那深不可测的智慧与力量。
古今炼金，在此刻，高下立判。传统的土法，如同蹒跚老妪，充满了不确定性与风险；而天津卫的新法，则如同壮年武士，精准、高效、强大，代表着未来的方向。
这座金矿和这套严密的制度，不仅仅是在产出黄金，更是在为这支远征军注入最坚实的物质基础，为朱高燧后续执行那隐秘而艰巨的“犁庭扫穴”计划，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底气和资源。同时，它也像一颗种子，将一种名为“工业化管理”和“科学流程”的理念，深深地植入了目睹这一切的、所有大明军人的心中。（不要少看科学管理化工业化所流进军人心里面带来的影响，在明代可以自由流通的人以及能够在小县城村镇有影响力的往往就是大规模征战而召集在一起的的军户和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