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儿子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惧,朱棣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释然。
“现在,你明白了吗?”朱棣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朱高晟茫然地看向父亲。
朱棣走到他面前,目光深邃如古井,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思绪:“你以为,朕为何能容忍你在天津卫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为何能放心将新军、银行、矿脉这些国之命脉交到你手中?甚至……为何能默许你私下蓄养那支‘党卫’?”
他自问自答,语气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淡然:“不是因为朕老了,糊涂了。恰恰相反,正因为朕一直看着,知道你的能力,知道你的边界,也知道……你对大明,并无二心。”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那些代表暗卫力量的令牌,发出沉闷的声响:“高晟,你记住。帝王之术,在于平衡,在于掌控。明面上的权力,需要制衡;暗地里的力量,更需要牢牢握在手中。以前不让你接触这些,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时候未到。”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懿文太子朱标的画像,眼神变得幽深而复杂,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怅惘:“你伯父……。他仁厚聪慧,朝野称颂,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帝国无可争议的下一代主宰,你皇祖父更是对他寄予厚望,悉心栽培,爱护有加……”
朱棣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涩:“可结果呢?他正值壮年,却骤然薨逝。官修史书说是‘积劳成疾’,但……朕当时就在京城,就在他身边!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那段时间虽然忙碌,但绝不至于……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他猛地转过头,紧紧盯着朱高晟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刺穿灵魂:“有些事,朕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但朕知道,过度的关注,过盛的宠爱,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也成了……某些人眼中必须拔掉的钉子!朕那时……虽尽力护持,却终究……力有未逮。”
这番话,如同带着血腥气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朱高晟的血液!伯父朱标……那个在史书中温润如玉、却英年早逝的太子……他的死,竟然……
朱棣的声音将他从惊骇中拉回:“你自幼聪慧,但也敏感多思。朕对你大哥(朱高炽),是明面上的培养与期待;对你二哥(朱高煦),是因其勇武而用之,亦是一种牵制。而对你……”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与沉重:“朕刻意忽视了你很多年。在你大哥和二哥争得最厉害的时候,朕的目光,很少落在你身上。你以为那是忽视,是冷落吗?”
他摇了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多年前,也仿佛在透过朱高晟,看着另一个时空的朱标:“或许是吧。但更深层的原因是,朕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对你而言,‘不被重视’,‘不被关注’,远离夺嫡的漩涡,才是对你最大的保护!只有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无足轻重,你才能避开那些明枪暗箭,才能安安稳稳地长大,才能有机会……按你自己的方式,去积蓄力量,去展现才华,而不是像你伯父那样,被过早地架在火上烤!”
“朕对你的‘忽视’,何尝不是一种……汲取了血泪教训后,更深沉的保护与期待?”朱棣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历史与亲情的沧桑与痛楚,“朕宁愿你怨朕,恨朕,也不愿看到你……重蹈你伯父的覆辙!你明白吗?!”
这一番话,如同道道惊雷,接连劈入朱高晟的心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历史厚重感与父爱残酷性的震撼!
他呆呆地看着父亲,看着他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流露出无比复杂、甚至带着一丝痛苦追忆的脸庞。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父亲是因为不喜他的“离经叛道”或者更偏爱勇武的二哥而冷落他。他内心深处,何尝没有过委屈和不解?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
原来,那看似冷酷的忽视,那将他远远打发到天津卫的“流放”,那对他种种出格行为的“默许”……背后隐藏的,不仅仅是深沉隐晦的父爱,更是源自伯父朱标悲剧的、血淋淋的教训与恐惧!父皇是在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将他置于风暴眼之外,让他避免了过早暴露在权力斗争的聚光灯下,成为众矢之的,老婆还最后真的没有才好,也能够在封地安稳地过一辈子。
一瞬间,朱高晟全都懂了!
懂了父皇那深如渊海、晦涩如谜的帝王心术之下,那份掺杂了历史阴影、笨拙而沉重的父爱!
懂了为何自己能在天津卫折腾出这么大一片基业而未被猜忌!
也懂了……为何父皇最终选择的人,会是他!
不是因为一时的偏爱,而是经过漫长而冷静的观察、评估与……这种特殊“保护”之后,认为他才是那个最适合、也最有潜力带领大明走向未来的人!
巨大的震撼与前所未有的感动,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朱高晟。他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之前所有的委屈、不解、甚至一丝怨怼,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再是出于礼仪,而是发自内心的孺慕、愧疚与震撼。
“父皇……儿臣……儿臣愚钝!儿臣……错怪父皇了!”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懊悔与感动。
朱棣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看着他眼中那终于不再掺杂任何杂质、纯粹无比的感动与理解,他那颗坚硬如铁的心,仿佛也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泛起阵阵酸涩的暖意。他上前,再次亲手将朱高晟扶起,这一次,他的动作轻柔而坚定。
“现在,你明白了朕的苦心,也见识了这权力背后的阴影与血腥。”朱棣指着案上的令牌和账册,语气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郑重,“这些东西,朕现在,正式交给你。由王景弘辅佐你,尽快熟悉、接手。北伐期间,京中暗流,便由你全权掌控!”
他盯着朱高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嘱托,语气不容置疑:“至于你那个想混入北伐军的糊涂念头,给朕彻底打消!朕不需要你到战场上来保护!朕需要你做的,是留在京城,替朕看好这个家,执掌好这些力量,稳住这大明的江山社稷!这才是你身为儿子,身为未来君主,最大的孝道和责任!你若敢阳奉阴违,偷偷跟来,便是陷朕于不义,陷社稷于险境!你,可听明白了?!”
最后几句话,朱棣说得极重,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朱高晟。
朱高晟迎着父亲那充满了托付、信任、期待以及不容违逆的的目光,感受着那如山岳般沉重的父爱与责任,他知道,自己潜入北伐军的计划,在父皇这洞悉一切的目光和这沉甸甸的交付面前,已经彻底破产。他若一意孤行,非但不是孝,反而是最大的不孝与不负责任。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翻腾的情绪与那个冒险的计划压下,化作沉甸甸的责任感。
“儿臣……明白了!儿臣遵旨!必不负父皇重托!定当守护好京城,等待父皇凯旋!”
这一刻,权力的交接,在奉先殿幽深的烛火下,在历代先祖画像的注视下,以一种出乎朱高晟意料的方式,悄然完成。他接过的,不仅仅是令牌和账册,更是父亲那如深渊般浩瀚、也如深渊般沉重的……全部信任、父爱。但是作为一个来自20一世纪的灵魂,至于您说的老老实实的话我才不要。就看您厉害还是我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