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熄灭了。
那道由林枫生命、神魂、大道与完整煌天神图共同燃烧所化的、曾短暂照亮归墟至暗之地的无色光柱,在毅然决然地没入天道裂缝后,最终消散于无形。
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重新淹没了这片万物的终结之所。唯有噬天皇那充斥暴怒与不甘的咆哮,如同永不停歇的毁灭风暴,在虚无的腔体中回荡、冲撞。更多的、更加粗壮狰狞的黑暗触手,自噬之奇点那深不见底的核心疯狂涌出,它们缠绕、抽打、腐蚀着那一道被强行撬开的、细微如发丝的天道裂缝,试图以最蛮横的力量将其重新碾合,抹去那个渺小蝼蚁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留下的最后一丝“亵渎”痕迹。
天衍子踉跄着稳定住身形,悬浮在远处狂暴混乱的时空乱流边缘。周身那层象征着神秘与高贵的星光迷雾剧烈动荡,明灭不定,显露出其下气息的严重萎靡。他死死盯着林枫消失的方位,盯着那道在无数黑暗触手疯狂冲击下明明灭灭、却始终未曾彻底湮灭的细微光痕,笼罩在迷雾后的脸庞肌肉抽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难以置信,惊怒交加,更有一丝……难以压抑的、病态的兴奋与贪婪。
“成了?还是败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创伤后的虚弱与极致的情绪波动,“竟真让他以身为薪,点燃了补天引信?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完整的煌天神图,万古唯一的契机,就这么……化为乌有?不……不对……”
他眼中,那条虚幻的命运长河影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流转,进行着疯狂而精密的推演。片刻后,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那些狂暴的黑暗触手,死死锁定那道顽强闪烁的微光,瞳孔骤然收缩。
“没有彻底成功……但也绝非完全失败!裂缝还在!补天的‘火种’……被点燃了!天道……那沉寂万古、残缺不堪的天道本源,竟真的被……触动了一丝?!”天衍子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起伏,那是一种发现绝世宝藏近在眼前的、近乎窒息的兴奋,“哈哈哈……林枫啊林枫,你果然总是能带来‘惊喜’!以混沌承煌天,行此绝命之举……纵然你魂飞魄散,真灵永寂,但你留下的这个‘火种’,这个被强行叩开一丝、与天道产生微弱共鸣的‘缺口’……这简直是,简直是本座等待了无尽岁月、梦寐以求的……最佳祭坛与阶梯啊!”
他不再关注那些疯狂攻击裂缝、散发着灭世气息的噬天皇触手,仿佛那足以毁灭万界的威胁已变得次要。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而炽热,穿透了归墟之心的重重黑暗与混乱时空,投向了外面那正在被噬天黑潮一寸寸吞噬的广袤宇宙,嘴角咧开一个冰冷而诡谲的弧度。
“噬天……终究只是遵循本能的凶兽,只知吞噬,不懂真正的‘利用’。而这补天契机,这天道共鸣的微光……才是通往终极超脱的真正钥匙!林枫,你的牺牲,不会毫无价值。你的煌天之志,你的补天壮举,就由本座……来替你‘完成’吧!以这万界残存的生灵为祭,以这缕天道微光为引,定能打开那扇门,迎接吾主……不,是助本座自身,踏足那真正的……永恒彼岸!”
低沉而狂热的自语在星光迷雾中回荡,天衍子的身影一阵模糊扭曲,化作无数细微的、流淌着命运气息的星辉光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周围狂暴肆虐的时空乱流深处,彻底消失不见。他需要时间修复伤势,更需要……精心布置那最终的、献祭一切的仪式。
……
归墟之心外,那被噬天狂潮淹没、化为血色炼狱的诸天战场,在林枫献祭自身、光柱冲霄、天道产生那一丝微弱共鸣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拨动,出现了亿万分之一刹那的凝滞。
无论是正依托残破防线、与无穷无尽的噬天兽潮进行着最后血腥搏杀、浑身浴血、濒临崩溃的石岩、侯通、紫影、青龙王等联军残部;还是在各个沦陷或半沦陷的星域世界中,于绝望中目睹山河破碎、亲友凋零、文明火光将熄的亿万生灵;甚至是那些在黑暗中滋生、仅凭吞噬本能行动的噬天爪牙;在这一刻,灵魂最深处都毫无征兆地、同时剧烈一震!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存在本身的、宏大、悲怆、苍凉,却又不可思议地夹杂着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温暖与希望的奇异共鸣,穿透了时空的壁垒,无视了修为境界的鸿沟,超越了种族与文明形态的隔阂,在所有有情众生、乃至一些灵性未泯的天地造物的本源意识中,轰然漾开!
“嗡——!!!”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达真灵的感知!仿佛一口尘封了万古纪元、锈迹斑斑的纪元洪钟,被最悲壮的力量悍然撞响;仿佛一幅早已褪色残缺、记录着开天壮举的古老画卷,被滚烫的热血重新浸染出最后一笔神韵;仿佛一个濒临消散、身躯布满裂痕的宇宙巨人,在沉沦的边缘,发出了一声混合着无尽疲惫与不肯彻底熄灭的倔强叹息。
“陛下——!!!”
逆界城废墟中心,石岩单膝跪地,以那柄遍布裂痕、几乎只剩戟杆的逆星战戟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他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处缭绕着侵蚀性的黑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就在这共鸣响起的瞬间,他猛地抬头,染血的脸庞扭曲,双目赤红地望向归墟绝地方向——尽管视野中只有遮天蔽日的噬天黑潮与猩红血光,但他灵魂深处,却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道冲天而起、又毅然决然投向至高之处、最终寂然消散的光柱!更感受到了那光柱核心,熟悉到灵魂颤抖、温暖到令人心碎、却又决绝到让他肝胆俱裂的……气息!一声撕心裂肺、仿佛将灵魂都一同嚎出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迸发,虎目之中,滚烫的血泪混着尘灰,潸然而下。那一直支撑着他死战不退、纵是粉身碎骨亦不曾弯曲的脊梁骨,此刻传来仿佛碎裂般的剧痛与……虚无。
“不……不……陛下!不可啊——!” 侯通踉跄倒退数步,本就苍白如纸的老脸瞬间血色尽褪,手中紧握的、象征皇朝权柄与气运联系的玄玉笏“啪嚓”一声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他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形佝偻下去,一口压抑了许久的逆血再也控制不住,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残破的宰相袍服。那不仅仅是主君陨落的锥心之痛,更是毕生信念、所有希望赖以寄托的巍峨山岳,在眼前轰然崩塌的灭顶绝望!陛下……补天……终究还是失败了吗?那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在此地的浴血坚持,还有何意义?这漫天黑暗,还有谁能照亮?
紫影怔立在半塌的丹炉旁,指尖捏着一枚龙眼大小、氤氲着毁灭性能量波动的“九转寂灭丹”。丹药表面光华流转,映照着她惨白如雪、泪痕交错却面无表情的脸。她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玉雕,只有那双曾清冷睿智、洞悉人心的美眸,此刻空洞得如同失去了所有星辰的夜空,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他……真的就这么走了?那个从微末中携手并肩,一路踏过尸山血海,无数次于绝境中创造奇迹,让她愿意奉上全部忠诚与隐秘情愫的男人……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最壮烈、也最残酷的……不归路?
“昂——!!!” 青龙王那庞大而伤痕累累的龙躯盘踞在残破的星舟甲板上,发出了一声悲怆到极致的龙吟,声波震得周围空间泛起涟漪。龙目之中,金色的龙血混合着滚烫的泪水滑落。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光柱中蕴含的、属于煌天大道的至高韵律与补天救世的决绝意志,也无比真切地捕捉到了其燃尽一切、最终归于虚无的寂灭尾声。最后的路……也被黑暗吞没了吗?
钱万钧瘫坐在破碎的阵法核心旁,胖脸上肥肉颤抖,双目失神,口中喃喃:“完了……全完了……” 丹辰子手中那尊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古朴丹炉“哐当”坠地,炉中温养了千年的灵火骤然熄灭。来自诸天万族残存联军的修士们,无论人族、妖族、龙族、佛修、魔族……此刻都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空荡荡的巨大失落与悲恸,仿佛宇宙中某盏最重要的长明灯,永远地熄灭了。希望……似乎随着那道光柱的消失,一同彻底湮灭于黑暗。
绝望,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伴随着噬天皇愈加狂暴的咆哮,在幸存者间疯狂蔓延。联军本就摇摇欲坠的士气,瞬间跌落冰点。而感知到“猎物”气息衰弱的噬天兽潮,则发出了更加兴奋与饥渴的嘶吼,黑暗狂潮汹涌澎湃,即将发动最后的、毁灭性的总攻!
然而——
就在这绝望即将吞噬最后一丝理智,噬天兽潮的先锋已扑至阵前,石岩甚至能闻到那腥臭扑鼻气息的千钧一发之际!
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并未随着光柱消散而彻底寂灭的奇异共鸣,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如同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所激起的涟漪,在短暂的凝滞后,开始了第二波、更加深沉、更加有力的……荡漾与回响!
“咚……咚……咚……”
低沉、缓慢、却仿佛蕴含着宇宙呼吸韵律的搏动声,一声接一声,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在每一个生灵的血脉深处、灵魂本源中响起!这搏动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一种残缺的沧桑,但更蕴含着一种微弱却不肯屈服的生命力!
“这是……天道……脉动?!天道未彻底死寂!它在回应!它在……共鸣!” 西域联军阵营中,一位浑身干枯如柴、早已油尽灯枯、仅凭一股佛念支撑的耄耋老僧,猛地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失声惊叫。那干瘪的脸上,竟因极致的激动而涌现出一抹极不正常的潮红,浑浊的眼眸深处,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天……天道韵律?不对,是……是被触动了一丝?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衰亡与吞噬道韵,好像……被某种更古老、更宏大的东西……中和、抚平了极其细微的一线?” 天阳帝君拄着断裂的帝剑,站在帝都那被鲜血浸透的巍峨城头,仰望着被暗红与漆黑充斥的天空,眉头紧锁,凭借帝境修为对天地法则的敏锐感知,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极其微弱的“变化”。